建筑平面图在LEd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龙晦用比例尺第三次核对尺寸，铅笔尖在图纸某处戳出一个黑洞。
“就是这里。”他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楼梯间隔层有4.44平方米的空间缺失。”
巢丝的银簪悬停在图纸上方，簪尖投影在空白处形成一个颤抖的十字。她的头发又短了些，现在只勉强够扎成一个揪，露出后颈上若隐若现的蜂巢状纹身。
“不是缺失。”她将簪尖刺入图纸，“是叠加。”
凌晨三点的殡仪馆办公室静得能听见电子钟电流的滋滋声。龙晦看着自己左手拇指——指纹沟壑里不知何时渗出了金黄色的黏液。他用纸巾擦拭，蜂蜜的甜腥味立刻弥漫开来。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盯着纸巾上黏稠的液体。
巢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甲变得半透明，像是一层薄蜡包裹着指骨。“您的症状比预期快。”她翻开笔记本最新一页，上面画着七个蜂窝格，第一个已经被蜂蜜填满，“通常第三天才会出现分泌物。”
窗外传来翅膀拍打声。龙晦掀开百叶窗，看见一只工蜂正撞击玻璃——它的腹部透明，里面晃动着疑似人血的暗红液体。更远处，殡仪馆后院的银杏树上挂满了蜂巢，每个巢房都像微型的棺材。
“带我去看那个楼梯间。”巢丝扯下三根头发绕在龙晦渗出蜂蜜的手指上，发丝接触黏液的瞬间变成琥珀色，“往生绳能暂时封住蜜化。”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比图纸显示的狭窄许多。龙晦用激光测距仪扫描墙面，数字在某个点位突然乱码。他敲击那块瓷砖，传来空洞的回响。
“后面有空间。”
巢丝耳垂上的棺材吊坠突然剧烈摇晃。她退后两步，从伤口扯出一缕带血的黑发：“不对，不是水平空间...是垂直的。”
龙晦突然明白过来。他跪下来测量踢脚线到第一级台阶的距离——少了23厘米。这个发现让他后颈发凉：整个楼梯间像被无形的手纵向拉长了，多出来的空间形成一个垂直的“井”。
“死亡井。”巢丝的发丝无风自动，“连接不同时代死亡场景的竖井。”
她的银簪突然脱手，垂直坠向地面，却在距离瓷砖十公分处悬停，然后开始缓慢地顺时针旋转，像是被无形的漩涡牵引。
龙晦的测距仪显示出一个不可能的数字：-4.44。他伸手触碰那片异常空间，指尖传来刺骨寒意。更恐怖的是，他看见自己的手指正在消失——不是透明化，而是像被某种力量分解成无数微粒，飘向那个看不见的竖井。
巢丝用往生绳缠住他的手腕猛拽。龙晦踉跄后退时，带血的发绳突然绷断，几缕发丝被吸入虚空，发出琴弦崩断般的脆响。
“渡桥开了。”巢丝捂住流血的太阳穴——那里少了一小块头皮，“每月初七子时，死亡井会短暂连通阴阳。”
龙晦发现自己的拇指完全蜜化了。金黄色的液体正从指甲缝里渗出，滴在地上形成小小的蜂巢结构。更糟的是，他闻到了蜂蜜的味道——不是来自手指，而是从自己喉咙深处泛上来的甜腥气。
“我需要抗生素。”他哑声说。
巢丝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已经结痂的蜂巢状伤口：“蜂亡症不是感染。”她蘸取自己的血在龙晦手心画了个符，“是时空寄生。您体内正在长出另一个时代的自己。”
地下室的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无数翅膀振动声从死亡井方向涌来。龙晦打开手机照明，光束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蜂影——那些影子正组成文字：
【寅时将至 渡桥将断】
巢丝的银簪突然从虚空中飞回，钉在墙上嗡嗡震颤。簪身上缠着一根陈旧的发绳，已经褪成灰白色，末端系着个小玻璃瓶，里面封存着一只幼蜂。
“母亲...”巢丝触电般松开手，银簪当啷落地，“这是母亲的往生绳。”
龙晦捡起银簪。玻璃瓶中的幼蜂突然苏醒，撞向瓶壁。在它复眼中，他看到了微型投影——二十年前的殡仪馆，一个与巢丝相貌相似的女子正被蜂蜜淹没，她的长发自行编织成绳，缠绕在婴儿时期的巢丝手腕上。
记忆碎片如电流般通过银簪传入龙晦大脑：1998年冬，殡仪馆七名员工同时患上蜂亡症，唯一幸存的女子用最后生命编织人发往生绳保护女儿。而当时负责封锁现场的，正是龙晦的父亲——那位因“测量数据异常”而自杀的建筑工程师。
“您父亲不是自杀。”巢丝仿佛读取了他的思绪，她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张到不正常的大小，“他是第一个发现死亡井的人。”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击龙晦。他跪倒在地，吐出第一口蜂蜜——里面混着蜂卵大小的血块。手机从口袋滑出，锁屏照片上的妹妹眼睛已经完全被蜂卵占据。
“我妹妹...”
“蜂亡症在通过血缘扩散。”巢丝用断发缠住龙晦的中指，“您必须在天亮前找到死亡井的'锚点'。”
整栋建筑突然倾斜。龙晦的测距仪显示所有墙面都在以不同速度扭曲。死亡井方向传来木板断裂声，一面布满霉斑的旧镜子从虚空浮现，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二十年前那场惨剧的重现。
巢丝突然冲向镜子。她的断发如蛛网般展开，在接触镜面的瞬间燃烧起来，形成火线勾勒出一个门的轮廓。
“渡桥！”她回头对龙晦喊，“测量镜子的尺寸！”
龙晦扑向前，激光束在镜框上跳动。数据显示这面镜子实际比视觉上宽4.44厘米——正是缺失的那个数字。当他用手指触碰这个“多出来”的边缘时，镜子突然变得像水一样柔软。
巢丝抓住他的衣领：“跳进去！”
他们跌入镜中的瞬间，龙晦听到现实世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福利院护工打来电话的界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来电显示照片里，护工的眼角正渗出金黄色的蜜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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