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果然狠辣。时值冬末,水源本就紧张,断水之后,延平城内军民很快陷入困境。与此同时,明军在城外大肆打造攻城器械,云梯、冲车、望楼林立,日夜派兵鼓噪佯攻,消耗守军体力和精神。
陈友定困守孤城,初时还指望元廷或其他方向能有援军,但消息全无。眼见城内人心浮动,他深知久守必失,决定冒险一搏。他见明军连日佯攻似有懈怠,便定下一计:命一部兵马出城追击,佯装溃败,引诱明军来追,自己则亲率主力埋伏于城内,待明军追近,突然杀出,企图重创明军。天命难违
胡廷瑞、何文辉皆是沙场宿将,岂会中此浅显之计?他们将计就计,派出一支军队伴装中伏败退,且战且走。陈友定见明军“溃败”,心中大喜,不顾部将劝阻,率主力出城追击,欲扩大战果。
然而,追出数里,进入一处预设的狭窄谷地,忽听四面山头号炮连天,伏兵尽出!胡廷瑞、何文辉亲率主力杀回,将陈友定军反包围于谷地之中。明军以逸待劳,居高临下,箭矢滚木如雨而下。陈友定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死伤惨重,大将彭某等数十员将领被俘。陈友定本人拼死血战,仅率少量亲兵杀出重围,狼狈逃回延平城中。
经此一败,陈友定军精锐尽失,元气大伤,守城兵力捉襟见肘,士气更是低落至谷底。
明军乘胜加强攻势。至正二十八年,亦即大明洪武元年(1368年)正月,在这个万象更新的时节,明军对延平城发动了总攻。在失去外援、内无斗志、水源匮乏的多重打击下,延平城防终于崩溃。明军将士从多处轰塌的城墙缺口涌入城内。
陈友定见城已破,知大势已去,对部下慨然道:“吾受元厚恩,誓死以报,今日唯有尽忠而已!”他退回府邸,穿戴整齐元朝官服,北向大都(北京)而拜,随后点燃了府中仓库,欲自焚殉国。火焰刚起,明军已破门而入。陈友定在混乱中被明军士卒擒获,其子陈海亦同时被俘。
福建全境,随之传檄而定。陈友定,这个在元末乱世中独撑福建,始终效忠元室的“孤臣”,最终未能阻挡朱元璋统一南方的历史车轮。
随着方国珍的投降与陈友定的覆灭,朱元璋彻底扫清了南方最后两大割据势力,为其挥师北伐,廓清中原,奠定了无比坚实的基础。一个崭新的大明帝国,已然在东南的烽火与血战中,完成了它一统江山的最后铺垫。
应天府城墙的垛口还挂着前夜未化的薄霜,朝阳却已把金陵城镀成金红色。自正月初四朱元璋下旨“改应天为南京,立为京师”那日起,六朝古都的街巷便日夜涌动着某种灼热的气流——瓦匠攀在皇城墙头赶镶最后一截琉璃螭吻,礼部官员抱着卷宗在太庙石阶上小跑,秦淮河畔的茶肆里,老儒生颤巍巍展开新印的《即位诏书》,当读到“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八字时,满座茶客的眼里都映出河灯般的光。
寅时三刻,奉天门外已成山海。
朱雀大街上,刚受封的淮西老卒按着崭新绣春刀,脊梁挺得比钟山松还直——他们身后是沉默的铁甲方阵,红缨枪林间依稀还能看见鄱阳湖水战的伤疤、平江城墙下的箭痕。更远处,赤脚挑着菜担的农人踮脚张望,苏州绸商袖中藏着准备撒向御道的万寿金箔,几个泉州来的海客捧着南洋珊瑚,低声比较眼前仪仗与波斯宫廷的异同。
忽有九声钟鸣自朝阳宫传来。
刹那间,十万人的声浪骤然坍缩为寂静。只见玄武门缓缓洞开,三十六名执金吾卫踏着雷纹靴步而出,随后是朱红为底、日月为章的旌旗阵列,礼乐官击柷拊搏,奏起失传百年的《轩辕引》。当那顶128人抬的玄黄銮舆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时,雪片般的颂祷声开始沿御道翻滚蔓延:
“万岁——!”
“万岁——!!”
朱元璋弃辇登山时,朝霞正撕破云层。
他缁衣纁裳,十二纹章在肩头吞吐光芒,玉革带扣着削平群雄的剑,每步踏过六百级青石阶,身后便留下一串元首末帝从未听过的声响——徐达铠甲鳞片的摩擦、刘伯温玉佩的清响、李善长手中册宝匣的微颤。待到圜丘坛前,群山间十万兵民如遇退潮般矮下半截,唯余风卷龙旗的猎猎声。
香柱插入神鼎的刹那,这位四十岁的开国君主有过瞬息恍惚。他看见香烟扭曲成故去的形状:濠州城乞食的钵盂,太平府血浸的马镫,鄱阳湖燃烧的舰帆,最后凝成昨夜批阅的闽地军报——陈友定府邸的大火里,有元朝官服在北拜中化作飞灰。而今,他脚下这片曾被胡元划为“南人”炼狱的土地,正托起新的北辰。
“朕惟中国之君,自宋运既终,天命真人于沙漠……” 朗诵祭天的嗓音沉厚如夯土,却让长江水波为之共振。当“洪武”年号随着燔烧牺牲的青烟升腾至苍穹时,城头观测天象的钦天监突然伏地高呼:“紫微星明!圣天子分野!”
入夜的南京城成了倒悬星河。
夫子庙前扎起三层楼高的鳌山灯,绢纱上绣着徐达北伐路线图,烛火流过开封、潼关、大都的标记时,围观人群爆发出潮涌般的欢呼。更有巧匠用火药驱动纸偶,在城楼上重现“廖永忠沉舟”“常遇春破阵”的戏码,每当纸将军斩落元将首级,满街便腾起带着笑意的叫好。
最动人的光却隐在寻常巷陌:城南皮匠坊里,老匠人将蒙元“匠户”木牌劈碎扔进灶膛,火焰舔着新领的“大明民籍”黄册;乌衣巷残碑旁,几个文士以酒浆浇地祭奠陆秀夫,转身却在墙壁题写“重开混沌”;更有一队刚卸甲的士兵挤在茶棚,听说书人拍案讲起《今上龙兴野记》,当听到“帝尝三日不食以哺伤卒”时,满棚铁汉竟皆红眶。
子时,谨身殿仍淌着蜜蜡的光瀑。
朱元璋屏退宫人,独自站在三尺高的《大明混一图》前。手指划过未染色的北疆与滇南时,他瞥见镜中自己鬓角初霜——这个剿灭张士诚时能三日不眠的吴王,此刻竟感到某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忽有夜风撞开窗棂,翻动御案上堆积的奏报。
更鼓声穿过重重宫墙传来时,皇帝忽然推开殿门。雪不知何时落了满阶,远处城墙守卒的灯笼如星子摇晃,更远的江面上有商船正升起夜航帆。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躺在皇觉寺草堆里挨饿的小沙弥,忽然对虚空中某个存在低语:“这天下的担子,朕算是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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