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19日,大年初一的晨光刚漫过湖北省大冶市黄坪山风景区的山脊,林浩就带着妻儿和妹夫一家驶上了盘山公路。
车轮碾过还沾着除夕鞭炮碎屑的路面,车厢里飘着糖果纸的甜香,“听说山顶能看见整个大冶的雾凇,今天可得拍够照片。”
林浩握着方向盘,眼角扫过后视镜里兴奋打闹的孩子,没成想这趟春节踏青,会撞破一桩藏在深山里的血腥秘密。
上午9点17分,越野车停在山顶观景台。林浩的妻子率先跳下车,刚要喊“快来看”,突然攥住丈夫的胳膊,声音发颤:“老林,你看……那下面是不是个人?”
顺着她指的方向,林浩眯眼望去——百米之下的崖底,一抹刺眼的红色嵌在枯黄的草丛里,像团被揉烂的红纸。
他连忙掏出手机调大焦距,心脏猛地一沉:那红色是件长款外套,衣摆下隐约能看见蜷缩的人形,四肢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拧着,连风掠过都不见丝毫动静。
“别是跳崖的吧?”妹夫的声音带着怯意,林浩却摇了摇头。
他当过五年兵,对尸体的僵硬感有种本能的敏感,“不像,你看那衣服多整齐,跳崖的人哪会这么‘规矩’。”
没敢再多看,他指尖发颤地拨通了大冶市公安局的报警电话,“喂,黄坪山山顶,我好像看见死人了……在崖底下,穿红衣服的女的。”
接到报警的大冶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三分钟内就集结了十名民警和两名法医。队长赵伟坐在警车副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对讲机,
“黄坪山那片崖壁我去过,最陡的地方快九十度,早上有露水,攀爬难度太大。”
车刚到山脚,他就看见景区工作人员领着林浩一行人在路边等候,林浩的妻子脸色苍白,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收起的望远镜。
“具体位置在哪?”赵伟开门见山,林浩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崖:“就在那边,从观景台往下数第三个突出的岩石下面,红色特别明显。”
技术员迅速架起无人机,屏幕里很快传来崖底的清晰画面:
红衣女子侧躺在乱石堆上,头发散乱地遮住半张脸,右手紧攥着什么,因为腐败变形,只能看见指缝里露出的金属光泽。
更让人心头一紧的是,她头顶的头发黏成一团深色硬块,周围的石块上,还残留着早已发黑的喷溅状痕迹。
“不是自杀。”法医周莉盯着屏幕,语气肯定,“头部有明显外力损伤痕迹,而且尸体位置太规整,像是被人摆过去的。”
为了近距离勘察,民警联系了当地消防部门,消防员带着绳索和安全钩,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在崖壁上固定好攀爬路线。
周莉背着勘察箱,踩着湿滑的岩石往下挪,每一步都要先试探石块的稳固性,“小心点,别碰坏现场痕迹。”赵伟在山顶用扩音器叮嘱,声音在山谷里荡出回声。
上午11点23分,周莉终于抵达崖底。她先在尸体周围拉起警戒带,戴上双层手套,蹲下身轻轻拨开女子的头发——一幕让她呼吸骤停的景象出现了:
死者头顶有三个直径约3厘米的孔状骨折,边缘参差不齐,其中一个窟窿穿透了颅骨,能看见里面发黑的脑组织。
她用镊子小心触碰骨折处,“至少被钝器击打了5次,力度极大,每一下都瞄准头部要害。”
更反常的是,尸体下方的草丛里没有任何新鲜血迹,只有几片干枯的血痂粘在岩石缝隙里。
“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周莉站起身,环顾四周,崖底三面是岩石,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向山外。
“凶手抛尸很讲究,选了个难发现但又能让尸体保持完整的位置,说明他对黄坪山很熟悉。”
她继续检查尸体,在女子的左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3把防盗门钥匙,1把圆形的抽屉锁钥匙,钥匙链上挂着个褪色的小熊挂件;
右口袋里则是个损坏的U盘,金属接口已经变形,像是被人故意掰过。
“死者年龄大概40岁左右,身高1米62上下,体型偏瘦。”
周莉测量着尸体数据,“穿着黑色裤裙、米色长靴,外套是今年新款的红色羽绒服,看面料和剪裁,生前经济条件不错。”
她注意到死者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涂着豆沙色指甲油,只有右手食指的指甲断了半截,边缘还沾着一点褐色泥土,“死前可能有过挣扎,指甲是在厮打时弄断的。”
当天下午,大冶市公安局成立“2·19黄坪山故意杀人案”专案组。
会议室里,赵伟把现场照片贴满整面墙,“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死者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荒山里?”
他指着照片里的红衣女子,“从衣着看,她不像是来爬山的,更像是从某个正式场合出来,而且随身携带的身份证、钱包、手机全没了,凶手有明显的劫财或毁证意图。”
民警们分成三组展开调查:第一组负责排查黄坪山周边的监控和目击者,第二组调取大冶市近两个月的失踪人口记录,第三组则对现场发现的钥匙和U盘进行技术处理。“
U盘损坏太严重,恢复数据的可能性不大。”技术科的民警皱着眉,“钥匙也很普通,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能确定是民用防盗门钥匙。”
转机出现在第二天上午。第二组民警在翻阅失踪人口档案时,一份2015年1月16日的报案记录引起了注意。
报案人叫王建军,大冶市陈贵镇人,他在报案时说,妻子陈芳从1月14日晚上下班后就失联了。
“她在市区的金海湾酒店当服务员,14号晚上8点多给我发过微信,说要坐最后一班二路公交回家,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电话关机,单位也说没去上班。”
档案里附着陈芳的照片:44岁,留着齐肩发,嘴角有颗小小的痣,穿着米色风衣,眼神温和。
民警立刻对比现场照片——虽然死者面部腐败,但嘴角的痣和齐肩发的长度完全吻合,连身高体型都和王建军描述的一致。
“马上联系王建军,让他来辨认物证。”赵伟放下档案,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当天下午2点,王建军坐在专案组的会议室里,双手不停地搓着裤子。
当民警拿出那串带小熊挂件的钥匙时,他突然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这是……这是我给她买的钥匙链,去年她生日的时候,她说小熊跟我儿子小时候的玩具一样……”
他接过钥匙,手指抚摸着小熊的耳朵,声音哽咽,“没错,这就是阿芳的钥匙,她每天都挂在包上。”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民警采集了王建军儿子的dNA样本,与死者的dNA进行比对。
两天后,鉴定结果出来:死者正是失踪36天的陈芳。
“现在身份确定了,接下来就要查她失踪当晚的行踪,还有谁会害她。”赵伟在案情分析会上敲了敲黑板,“首先从熟人入手,尤其是她的丈夫王建军。”
民警很快对王建军展开调查。据邻居反映,陈芳在金海湾酒店上班后,确实像变了个人。
“以前她穿衣服很朴素,都是地摊上买的几十块钱的衣服,后来经常穿裙子、长靴,还染了头发。”
邻居张阿姨回忆,“有时候晚上能听见他们家吵架,王建军喊‘你天天跟谁打电话’,陈芳就哭着说‘我跟同事聊天怎么了’。”
更关键的是,陈芳的同事透露,她下班后经常躲在更衣室跟人打电话,“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有时候还会笑,我们问她跟谁聊,她就说是网友。”
这些线索让王建军的嫌疑陡增——因感情纠纷引发的杀妻案,在刑侦案例里占比超过三成。
但民警很快发现,王建军没有作案时间。“1月14日晚上,他在大冶市开发区的五金厂上夜班,从晚上8点到第二天早上8点,有考勤记录和同事作证。”
负责调查的民警汇报,“他中途没离开过车间,监控显示他11点还去茶水间泡了面,跟同事聊了几句。”
而且王建军在陈芳失踪后,每天都去派出所打听消息,还贴了几十张寻人启事,“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他得知陈芳遇害时,当场就晕过去了,送到医院抢救了半小时才醒。”
排除了丈夫,民警又把目光转向陈芳的社会关系。她在金海湾酒店工作了半年,跟同事相处融洽,没发生过矛盾;家里没有外债,也没跟人结过仇;网友方面,民警查了她的qq号,只有几个聊了没多久的网友,都不在大冶,“而且那些网友都是女的,是陈芳加的广场舞群里的朋友。”
“难道是激情杀人?”赵伟皱起眉,“凶手临时起意,抢劫或者性侵不成,然后杀人抛尸?”如果是这样,排查难度会大大增加——凶手可能跟陈芳素不相识,没有任何交集。
这时,负责调取监控的民警带来了新线索。陈芳1月14日晚上8点20分下班,在酒店门口坐上了二路公交车,“监控显示她坐在最后一排,戴着耳机,看起来很放松。”
公交车8点50分到达陈芳家附近的“陈贵镇路口”站,她跟另外两名女乘客一起下了车,“那两名女乘客我们找到了,她们说下车后就跟陈芳分开了,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
民警调取了“陈贵镇路口”站周边的监控,发现陈芳下车后,横穿马路来到对面的人行道,“当时是晚上9点左右,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偶尔经过的汽车。”
监控画面里,陈芳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脚步轻快,还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她应该是在跟人发微信,嘴角还带着笑。”
但这段监控只持续了3分钟——陈芳走到一个没有监控的巷口后,就彻底消失了。“从这个巷口到她家,还有3公里的路程,全是乡村小路,没有任何监控。
”民警拿着地图,“这3公里就是关键,她肯定是在这段路上出的事。”
赵伟立刻调整侦查方向:“以这段3公里的小路为中心,排查1月14日晚上9点到10点经过的所有车辆。凶手要抛尸黄坪山,肯定得开车,而且要同时出现在‘陈贵镇路口’和黄坪山附近。”
这个排查范围不小——当晚经过那段小路的车辆有300多辆。民警们分成五组,对着监控录像一帧一帧地看。
“眼睛都看花了,有时候盯着屏幕看久了,连车的颜色都分不清。”负责排查的民警笑着说,“但大家都没敢懈怠,生怕漏掉关键线索。”
三天后,一辆武汉牌照的黑色大众轿车进入了民警的视线。“这辆车1月14日晚上9点07分出现在‘陈贵镇路口’的监控里,当时车速很慢,像是在找人。”
民警指着屏幕,“更可疑的是,9点12分,它在陈芳消失的巷口掉头,然后沿着小路往黄坪山方向开;9点45分,它出现在黄坪山山脚的监控里,车速很快,像是在赶路。”
更让民警起疑的是,这辆车1月15日白天的监控画面——原本后排座位上的米色坐垫不见了,车身被洗得一尘不染,连轮胎缝里的泥土都被清理干净了。
“正常情况下,谁会大冬天的天天洗车?还特意把坐垫拆了?”赵伟盯着屏幕,“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坐垫上可能沾了血迹,凶手在销毁证据。”
民警通过车牌很快查到了车主信息:武汉人李刚。但当他们联系李刚时,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这辆车我早就卖给大冶的邓强了,去年9月份,我在大冶开车撞了他的电瓶车,没钱赔偿,就把车抵给了他,有协议的。”
顺着这条线索,民警找到了邓强。邓强32岁,大冶市陈贵镇人,无业。他承认车是自己的,但说1月14日晚上车被父亲邓建国开走了。
“我爸那天说要去拉点货,晚上11点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车确实洗得很干净,他说是路上溅了泥。”
民警立刻调取了邓建国的资料:44岁,曾因盗窃被判过半年刑,出狱后一直没正经工作,沉迷赌博。
“我们查了他的银行流水,去年12月到今年1月,他欠了近10万块钱的赌债,催债电话一天能有十几个。”
负责调查的民警汇报,“而且陈芳遇害后,他1月17号就去了云南,说是去打工,但没跟任何人说具体地址。”
更关键的是,民警对比了监控画面和邓建国的照片——1月14日晚上开黑色大众轿车的人,虽然面部模糊,但身高、体型和邓建国完全一致。
尤其是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监控里能看到一点反光,而邓建国的左手无名指上,正好有个戒指印,“他说戒指去年丢了,但我们在他家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盒。”
为了固定证据,民警对黑色大众轿车进行了细致勘查。
在后备厢的角落,技术员发现了几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血迹,“用鲁米诺试剂一喷,就显出了蓝色的荧光,是喷溅状的血迹。”经过dNA比对,这些血迹正是陈芳的。
“证据链差不多完整了,就等邓建国回来。”赵伟松了口气,没想到刚布置好抓捕计划,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邓建国回来了,正在陈贵镇的一家小餐馆里喝酒。
2月26日下午4点,民警冲进餐馆时,邓建国正举着酒杯,脸上通红。
看到民警,他愣了一下,然后想往后门跑,“别跑!”民警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铐“咔嚓”一声锁上时,他突然瘫坐在地上,“我……我知道你们是来抓我的,我这几天在云南,天天做噩梦。”
审讯室里,邓建国一开始还想狡辩,但当民警拿出监控录像、血迹鉴定报告和那串钥匙时,他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我不是故意要杀她的,是她反抗太激烈了。”
他交代,自己欠了10万块赌债,催债的人说再不还钱就打断他的腿,“我想开车拉黑活挣钱,但一天才挣一百多,根本不够还利息。”
1月14日晚上,他开车在陈贵镇转悠,想找个“好下手”的目标,“看见那个女的(陈芳)一个人走在路边,穿得很时尚,手里还拿着包,我就想抢她的包。”
他开车跟着陈芳,一直到没有监控的巷口,然后提前停车,躲在路边的草丛里。“
她走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冲出去,抓住她的包就想跑。”但陈芳力气很大,死死抓住包不放,“她喊‘抢劫啊’,我害怕被人听见,就跟她厮打起来。”
厮打过程中,陈芳抓伤了邓建国的脸,“我当时急了,看见路边有块砖头,就捡起来朝她头上砸,一开始她还在挣扎,砸了三四下,她就不动了。”
邓建国说,他当时慌了神,把陈芳的尸体塞进后备厢,“我知道黄坪山有个崖底很难被发现,就开车把她拉过去,扔在了那里。”
之后,他在陈芳的包里搜出了1200多块现金和一条金项链、一对银耳环,“我把钱还了一部分赌债,金项链卖了3000多块。”
为了销毁证据,他把陈芳的手机、身份证和包里的其他东西烧了,“车坐垫上沾了血,我就拆下来扔了,还把车洗了好几遍。”
在大冶待了两天,邓建国总觉得“要出事”,就买了去云南的火车票,“在云南躲了一个多月,觉得风声过了,就想回来看看,没想到刚回来就被你们抓了。”
2015年10月,大冶市人民法院审理了此案,邓建国因抢劫罪、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庭审结束后,王建军抱着儿子,站在法院门口,手里拿着陈芳的照片,“阿芳,凶手得到惩罚了,你可以安息了。”
黄坪山的雾凇依旧每年冬天都会挂满枝头,只是那抹曾嵌在崖底的红色,成了当地村民不愿提起的往事。
而对于大冶警方来说,这起案件也成了刑侦教材里的经典案例——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直接线索,却靠着细致的监控排查和物证分析,让凶手无所遁形。
正如赵伟常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凶手藏得多深,只要留下一丝痕迹,我们就能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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