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还停留在耳后的凹陷处，世界仍处于完美的静寂之中。她望着天花板上那片霉斑，忽然觉得它像极了一串数字——。霉菌的纹路扭曲着，延伸着，在静默中仿佛有了生命。
手机屏幕自己亮了起来。没有震动，没有提示音，只是在绝对的安静中发出幽蓝的光。屏幕上跳动着那串数字，像是某种疯狂的计数，又像是坐标，更像是……某种倒计时。
她松开按压耳朵的手指，声音如潮水般涌回。洗衣机的轰鸣、远处的鸣笛、楼上走动的声音——但这一次，夹杂着别的东西。细微的、类似电子杂音的嗡嗡声，像是信号不良的广播，又像是许多人在同时低语。
“人生真的好没意思，像一场梦。”一个声音说，清晰得如同贴在她耳边。
她猛地坐起，四下张望。房间空无一人。
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变了：“好快又梦幻 求婚 为啥”
手指颤抖着，她再次按压耳后，开启静寂。但那些声音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它们不是通过耳朵传来的，是直接在她脑中响起的。
“才一天 今天来 明天走的”另一个声音加入，语调平板得像电子合成音。
她跌跌撞撞走向洗手间，用冷水扑脸。抬头看向镜子时，她愣住了。镜中的自己嘴唇未动，但她分明听见一个声音从自己体内传出：“而且很那个的 还要坐车哇呜唔”
恐惧攫住了她的喉咙。这不是她自己的想法，是别的东西在她脑中说话。
手机在房间里响起提示音，一声接一声，迫不及待。她回到床边，看到屏幕上不断跳出新消息：
“还叫交车费休息一天”
“你还是希望我回来吗？”
“美女合集”
最后一条消息让她浑身冰冷。那不是任何联系人发来的，发送者显示为一串乱码：SENSoRY_tRAp_04。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开始扭曲，云层呈现出不自然的几何图案。对面的楼房窗户里，她看见许多人影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如同商店里的模特。他们的眼睛全都望着她的方向。
耳朵后的那个控制点开始发热，发烫，像是被植入了一块微小的芯片。她突然明白——那不是突如其来的超能力，那是早就被植入的东西，只是在疫情期间被激活了。
数字在脑海中不断回响，她忽然理解了它的含义：时间戳。坐标。以及——倒计时。
楼下的志愿者还在喊“做核酸了”，但声音变得机械而重复，像是坏了的录音机。
她看着手机最后那条消息：“美女合集”，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发给她的。
这是从她这里发出去的。
而她，根本不曾碰过手机。
耳后的控制点灼热起来，像一枚烧红的硬币嵌入皮肉。她抠抓着那块皮肤，指甲下并非血肉，而是某种光滑的、非人的材质。——这串数字不再只是视觉幻觉，它开始在她的舌头上蠕动，带着铁锈和腐烂的甜腥气。
“输入泥马呢gun忘记了…”
这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她自己的声带震颤而出，不受控制。她死死捂住嘴，但更多的词语从指缝间钻出，扭曲成她无法理解的句子：
“看了别人的夹子感觉好可爱你才没素质呢不准抱[拥抱]”
镜中的自己咧开一个绝非她能做出的笑容，嘴角撕裂到不可思议的弧度，露出太多牙齿。一只手——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对镜中的影像做出一个笨拙的拥抱姿势。骨骼发出咯吱的摩擦声。
手机屏幕爆发出刺眼的红光，鲜血般的液体从听筒和充电口渗出，粘稠地滴落在床单上，晕开一片。那个乱码发送者再次出现：
SENSoRY_tRAp_04：\/\/协议升级。感官同步率98%。载入‘夹子’人格插件。启用生理厌恶反馈。\/\/
剧痛瞬间攫住了她。不是来自一点，而是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视野被强行扭曲，天花板上的霉斑蠕动起来，膨胀、变色，变成一团团缠绕的、湿漉漉的头发，发梢滴着黑水。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气味——腐烂的内脏、消毒水、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
她呕吐起来，但吐出的不是胃容物，而是无数细小的、不断扭动的灰色数字，它们像蛆虫一样在地板上汇聚，仍拼凑着那串。
“你是吗？”她自己的声音再次响起，音调变得极高极尖，像金属刮擦，又带着一种矫揉造作的甜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笑死没错哪怕一个小小不起眼的所以要有目标着活着——”
另一个声音粗暴地切入，低沉如咆哮：“那你也嗲嗲的啊生下来啥也没有，走了也带不走你说恶心！”
两种声线在她喉咙里厮杀争斗，她的声带像一根被反复拉扯的橡皮筋，随时可能断裂。她感到有冰冷的手指在她的大脑皮层上抓挠，翻检她的记忆，撕扯她的认知。
窗外，志愿者的呼喊声变了调，融合成一种非人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亿万只苍蝇在同时振翅。对面楼房那些静止的人影开始同步地、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抬手，拥抱空气，然后猛地将自己的头砸向窗玻璃。
砰。砰。砰。
粘稠的红色液体一道道划过玻璃。
“人生就是体验多么有情趣夹子不好吗？”那个尖厉的声音又回来了，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欢快语调，从她撕裂的嘴角溢出。
她瘫倒在地，身体剧烈地痉挛，感受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在她体内搏斗、撕扯。一种要将她改造成某种“可爱”的、矫饰的玩物，另一种则用最直接的生理厌恶和恐怖摧残她的神经。
地板上的数字蛆虫汇聚起来，爬上她的身体，试图钻入她的耳孔、鼻孔、眼角。它们冰凉的触感带着绝对的、非人的恶意。
在意识彻底被撕碎前的最后一刻，她模糊地意识到：
这不再是屏蔽感官的游戏。
而是将这种恶心东西强横地、野蛮地涌入她的一切。它们不是在请求，而是在用最恶心、最恐怖的方式，覆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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