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时，鼻尖先捕捉到一缕沉水香。睁眼便是雕着缠枝莲纹的帐顶，鎏金香炉里青烟袅袅，这分明是他在刑部的休憩厢房。他猛地坐起，却发现右手腕缠着渗血的纱布，昨夜在染坊密室吸入的迷烟竟让他断片了近六个时辰。
\"大人可算醒了。\"随侍的小厮捧着药碗进来，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刑部侍郎李修远，\"今早卯时有人在城西巷口发现您，右肩中了枚透骨钉，幸亏张太医说再偏半寸便会伤及心脉。\"
沈砚之掀开被子，看到右肩缠着的白布上洇着靛蓝色痕迹——那是染坊里的染料。他顾不上换药，踉跄着翻找腰间，却发现半块羊脂玉佩不翼而飞。李修远见状，从袖中取出个檀木盒：\"这是在您掌心发现的，当时您攥得极紧。\"
盒中静静躺着合拢的玉佩，龙首与凤喙终于相接，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莹光。沈砚之手指摩挲过玉佩接缝处，忽然摸到凸起的纹路，轻轻一按，竟从夹层中滑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展开的瞬间，他瞳孔骤缩——上面是用朱砂绘制的紫禁城舆图，重点标注了龙舟宴观礼台下方的排水系统。
\"今日便是端午。\"李修远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方才接到宫中急报，龙舟宴提前至巳时三刻开始，皇上要亲自为新制的'惊鸿号'点睛。\"沈砚之猛地起身，玉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舆图上的朱砂标记突然与昨夜染坊的火器位置重叠——有人要借龙舟宴行刺！
他冲到值房取过藏在暗格里的玄铁软剑，忽然注意到案头的卷宗被动过。原本压在最底层的蓝焰案旧档露出一角，里面夹着的竟然是徐阶的密折残片。\"火器藏于...漕船...蓝焰重现...\"字迹与昨夜账册上的内容吻合，而折角处盖着的，竟是已经去世三年的徐阶私印。
\"李大人，立刻派人封锁西直门外的漕运码头，重点检查所有'惊鸿号'相关物料。\"沈砚之将绢纸塞进李修远手中，\"我去宫中面圣，若申时前我未出紫禁城，便将此物交给内阁首辅。\"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锐利的鹰哨声，一只灰鹤扑棱着落在窗沿，腿上绑着染血的密报。
密报只有七个字：\"龙舟腹下藏乾坤\"。沈砚之Recognize 出这是暗桩\"灰鹤\"的笔迹，此人常年埋伏在漕运总署，此刻冒死传信，说明情况已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他扯下鹤腿上的布条，发现背面还有行小字：\"陈林已入龙舟舱\"。
辰时初刻，沈砚之穿过金水桥时，瞥见御花园假山后闪过一抹靛蓝色衣角。他假意被鹅卵石绊倒，袖中甩出三枚柳叶镖，只听闷哼声传来，一名耳后有朱砂痣的杀手从树影里跌落——正是昨夜地牢中逃脱的血蔷薇成员。
\"谁派你来的？\"沈砚之按住杀手伤口，指尖却在对方腰间摸到半块令牌，正面刻着\"赤霄\"二字，背面竟是陈林的字号\"云松\"。杀手咳出黑血，临死前扯动嘴角：\"蓝焰...要让龙椅染血...\"话音未落，七窍流出紫黑毒血，显然早被种下毒蛊。
巳时正，龙舟宴的鼓乐声从太液池方向传来。沈砚之闯过三重禁卫，在观礼台入口被禁军统领周正拦住：\"沈大人，未经通传不得入内。\"他正要出示刑部令牌，却见周正袖中露出半截靛蓝色袖套——与染坊刺客、血蔷薇杀手的衣着如出一辙。
\"周统领可知，惊鸿号龙舟下藏着三十箱火器？\"沈砚之压低声音，余光注意到观礼台后方的宫女正将食盒搬上龙舟，食盒边角露出的靛蓝布纹与刘全小臂的刺青一致，\"当年蓝焰案炸的是怡春楼，如今他们要炸的是龙舟上的天子。\"
周正瞳孔微缩，手按在刀柄上却未拔出：\"沈大人可有证据？空口无凭，莫怪周某...\"话未说完，沈砚之突然看到他后颈有块淡青色胎记——这正是赤霄盟标记\"青霄印\"的位置。利剑出鞘的声响中，沈砚之旋身避开刺向心口的长枪，却见观礼台四周的侍卫同时抽出兵刃，刀刃上泛着诡异的蓝光。
\"护驾！\"沈砚之挥剑劈开左侧刺客的刀锋，余光瞥见龙舟舱门打开，陈林扶着皇帝出舱，金丝龙袍在阳光下格外刺目。太液池四周的百姓突然齐声高呼，却在刹那间变调为整齐的 chant：\"蓝焰重燃，天下归心！\"
危机间，沈砚之突然想起玉佩夹层的舆图，排水系统！他猛地跃上观礼台顶，掀开琉璃瓦，果然看到下方石砖间有条尺许宽的缝隙。此刻龙舟正缓缓靠近观礼台，船头的\"惊鸿\"金首张开巨口，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炮口。
\"皇上！快退入舱内！\"沈砚之掷出软剑，斩断连接炮口的引信，却见陈林突然从袖中甩出袖箭，直取皇帝咽喉。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破空而来，用袖中短刀格开暗器——竟是失踪多日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承渊。
陆承渊落地时，怀中掉出半本账册，正是沈砚之在染坊密室见到的那本。\"徐阶未死！\"他按住皇帝往舱内推，\"当年蓝焰案是他设的局，如今他要借赤霄盟之手...砰\"的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话，惊鸿号左侧船舷突然炸裂，露出里面码放的火器箱，引信正滋滋燃烧。
沈砚之来不及细想，抓起观礼台上的青铜香炉砸向燃烧的引信，却在香炉滚落到排水口时，发现石缝里伸出的靛蓝色衣袖——有人正从排水道往观礼台底放置炸药。他顾不上呛人的浓烟，翻身跳入排水道，手中软剑连刺，将三名埋伏的杀手逼退。
黑暗中，他的指尖触到石壁上凸起的纹路，竟与玉佩夹层的舆图吻合。轻轻转动某处石块，排水道尽头的石门轰然开启，露出堆满火器的密室。正中央的石桌上，摆着完整的蓝焰机关图，图上用朱砂圈着龙舟宴的各个方位，而最醒目的红笔批注是：\"子时三刻，天地同焚\"。
沈砚之掏出火折子照亮四周，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最上方赫然是先皇的谥号。当他的目光落在\"沈巍\"二字时，心脏猛地抽紧——那是他父亲的名字。原来父亲当年并非通敌，而是卷入了这个惊天阴谋，所谓的蓝焰案，不过是徐某人为掩盖弑君计划的幌子。
上方突然传来剧烈震动，应该是龙舟宴现场已陷入混乱。沈砚之扯下机关图，正要原路返回，却见石门突然闭合，头顶传来锁链拉动的声响。他举剑劈砍石门，却发现竟是精铁所铸，火星四溅间，闻到了越来越浓的火药味——有人点燃了密室里的引信。
千钧一发之际，玉佩突然发出温热的触感。沈砚之将其按在石门凹槽，龙首凤喙相接的瞬间，石壁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右侧墙面裂开条缝隙，透出微弱的天光。他挤过狭窄的通道，终于在炸药爆炸前一刻滚到太液池边，背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水面腾起巨大的蘑菇云。
\"沈大人！\"浑身是血的陆承渊踉跄着跑来，手中握着染血的半块玉佩，\"皇上已被转移至安全处，但陈林带着徐阶的密信逃了。\"沈砚之接过密信，只见上面写着：\"夜子时，玄武门外，见玉如见吾\"。
暮色中的紫禁城笼罩在硝烟里，沈砚之望着手中合拢的玉佩，忽然想起父亲临刑前说的\"故人\"。也许徐阶口中的见面，正是揭开当年真相的关键。而子时的玄武门之约，究竟是陷阱还是转机？太液池里的龙舟残骸还在冒着青烟，水面倒映着即将升起的新月，像极了十五年前那个血月当空的夜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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