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鬼谷风云坛（柒）
第七回：马陵道万弩射庞 咸阳殿张仪破纵（上）
书接上回！
周显王二十八年，秋。
不知不觉，孙膑已经在临淄呆了十二年。
齐国临淄城内，弥漫着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
军师府中，青铜灯盏摇曳不定，映照着孙膑清瘦的面容。他端坐在特制的轮椅上，这轮椅以紫檀木制成，扶手处雕刻着云纹，是齐威王特意命能工巧匠为他打造的。
此刻，他正凝神注视着面前巨大的沙盘，沙盘以黏土精心塑成，马陵道的险要地形栩栩如生，两山夹峙如天然门户，其间道路蜿蜒如蛇，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军师大人，夜已深了。”侍从阿碧轻声提醒，为他披上一件锦袍。
孙膑恍若未闻，干枯的手指在沙盘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一处最为狭窄的隘口。这里两壁陡峭，仅容三马并行而过，正是兵法上所说的“死地”。
“就是这里。”他轻声自语，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云梦山上，与庞涓同窗共读的日子。那些在溪边论剑、月下谈兵的往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
“军师大人！”田忌大步走入，战甲铿锵作响，带起一阵疾风。这位齐国名将虽已年过四旬，却依然英姿勃发，“探马来报，庞涓亲率十万魏武卒已过卫地，三日之内必抵达马陵。其中包含三千‘武卒锐士’，都是魏国最精锐的部队。”
孙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沙盘：“田将军来得正好。传令，调集全军弩车，在此处设伏。”他的手指重重落在沙盘上的隘口，那里标注着一处名为“绝魂谷”的地方。
田忌浓眉紧锁，走近细看：“军师三思，弩车移动缓慢，若被庞涓察觉……”
“正是要让他察觉。”孙膑抬起头，目光深邃如潭，“庞涓生性多疑，见我军大张旗鼓调动弩车，必以为我要在开阔处布阵，与之对决。实则……”他在沙盘上划出一道隐秘的弧线，“真正的杀招，在这里。”他的手指指向一处密林环绕的谷地，“这里地势更低，且林木茂密，最适合潜伏。”
田忌恍然大悟：“声东击西，妙啊！”
三日后，齐军开始大张旗鼓地调动弩车。五百乘弩车在官道上排成长龙，每乘弩车都需要四匹骏马牵引，车轮滚滚，声势浩大。沿途百姓纷纷驻足观看，消息很快传到庞涓耳中。
“师弟啊师弟，居然要用弩车？”庞涓在帅帐中冷笑，手中的青铜酒爵微微晃动，爵身雕刻的饕餮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看来这十二年，他是黔驴技穷了。传令，加速行军，我要在他布阵完成前击溃齐军！”
副将公子卬忧心忡忡：“将军，孙膑诡计多端，恐怕有诈。”
“你错了，孙膑素来标榜仁义，”庞涓不屑地摆手：“如今还是个残废，能有什么作为？更何况，弩车最适合在平原作战，他若真要在马陵道使用弩车，那是自寻死路。”
然而庞涓不知道的是，孙膑早已不是十二年前的孙膑。
就在齐军明目张胆调动弩车的同时，另一支精锐部队正在马陵道的密林中悄无声息地布置着真正的杀阵。孙膑亲自督战，虽然双腿残疾，却依然指挥若定。
士兵们用特制的绳索将孙膑的轮椅吊上悬崖，供他在制高点纵观全局。“此处设伏弩一千，彼处八百。”孙膑对部将吩咐，声音在峡谷中回荡，“记住，待庞涓看到那棵树时，方可放箭。”
“哪棵树？”部将不解。
孙膑遥指道旁一株枯死的古槐。那古槐树干需三人合抱，虽然枝叶尽枯，却依然挺立，在暮色中如同一个巨大的鬼影：“我已在树上刻字。”
是夜，月黑风高，乌云蔽空。庞涓率军进入马陵道，但见道路狭窄，两旁山势险峻如刀削斧劈，不由心生疑虑。
“将军，此地易设伏，不如改道？”副将劝谏道，声音在寂静的峡谷中显得格外清晰。
庞涓举目四望，月光偶尔从云缝中透出，照亮了狰狞的岩石。他忽然笑道：“孙膑若在此设伏，何必大张旗鼓调动弩车？此乃疑兵之计，欲使我改道，他好以逸待劳。传令，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前军来报：道旁发现一株枯树，树上似有刻字。
庞涓催马前去，亲兵高举火把。跳动的火光下，但见树上赫然刻着六个深入木质的大字：“庞涓死此树下”。字迹凌厉，正是孙膑的手笔。
“不好！中计了！”庞涓大惊失色，正要下令撤退，忽然间，夜空中响起一声尖锐的骨哨声。
那哨声凄厉如鬼哭，在山谷间回荡不绝。这是孙膑特意设计的信号，以人骨制成，声音可传数里。
下一刻，万弩齐发。
箭雨如蝗，遮蔽了残存的月光。弩箭破空之声撕裂夜幕，魏军猝不及防，顿时陷入混乱。庞涓身中数箭，跌下马来，鲜血染红了战袍。他勉强以剑拄地，环视四周，只见魏军将士纷纷中箭倒地，哀嚎遍野。
“为什么……”他挣扎着抬起头，看见孙膑的轮椅从暗处缓缓推出。四名力士抬着轮椅，稳稳地放在高处。
“师兄，”孙膑声音平静，却带着深深的疲惫，“你败在太过自信，以及对我的认知。要知道，我已经不是昨日的那个孙伯灵。”
庞涓苦笑，手中握着一支断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好一个孙膑……马陵道……好一个……万弩射庞……”他忽然仰天长啸，声音凄厉，“鬼谷棋局，你我皆弃子！”
声音在峡谷中回荡，渐渐消散。
庞涓气绝身亡，双目圆睁，似有不甘。这位曾经威震诸侯的魏国名将，最终葬身在他最熟悉的战场上。
消息传开，天下震动。魏国上下举哀，魏惠王闻讯吐血昏厥。而在齐国，孙膑虽然得胜，却并无喜色，只是独自在军师府中抚琴，琴声哀婉，如泣如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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