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第一夜,没人睡得着。
老人和孩子们被安置在最里面的岩洞中,青壮年轮流守夜。星壑拖着疼痛的身体,坚持要站第一班岗。
“你这样子能行吗?”阿远皱眉看着他。
“没事。”星壑摇摇头,“刘恩公走之前用这身体做了什么?怎么疼成这样?”
阿远简单说了矿坑发生的事。星壑听完,沉默了很久。
“所以那黑液是因为我当初埋的晶石?”
“不全是。”阿远拍拍他肩膀,“刘恩公说了,那是蚀月留下的后手,你只是被利用了。”
星壑没再说话,默默走到谷口,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守夜。
夜风很凉,带着股焦糊味。从谷口望出去,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片漆黑正在缓慢但坚定地蔓延。不是夜晚的黑,而是一种粘稠的、不自然的黑暗,偶尔反射出诡异的紫光。
“那玩意儿会追到这儿来吗?”一个年轻守卫小声问。
“不知道。”星壑盯着那片黑暗,“希望不会。”
但希望往往落空。天蒙蒙亮时,守夜的人发现黑液已经蔓延到距离山谷不到两里的地方,而且速度比昨晚快了不少。
“叫醒大家!”星壑立刻下令,“准备防御!”
整个山谷顿时忙碌起来。人们用石头和树枝堵住谷口,妇女们烧开水,孩子们收集碎石当弹药——虽然不知道这些对黑液管不管用。
岩伯站在一块高石上,眯着独眼观察黑液的动向:“不对劲它好像有意识似的,直奔咱们来了。”
“刘恩公说过,那东西会追踪生命气息。”阿远忧心忡忡,“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对它来说就像黑夜里的火把。”
“能联系上刘恩公吗?”小树抱着那块红色晶体问。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天空。那道金色光芒还在,但比昨天更暗淡了,像是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他在努力。”岩伯说,“咱们也得靠自己。”
黑液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它的细节了,表面不停鼓起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会释放出一缕黑烟;偶尔会有类似肢体的东西从液面下闪过,又迅速消失。
最可怕的是,它经过的地方,植物瞬间枯萎,岩石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连泥土都变成了灰白色。
“这玩意儿碰不得。”李大哥握紧手中的铁锹,指节发白。
星壑突然转身往山谷深处走。
“你去哪儿?”阿远喊他。
“找找有没有别的出路。”星壑头也不回,“不能坐以待毙。”
山谷三面都是陡峭的岩壁,看起来无路可逃。但星壑记得蚀月教过他一些攀岩技巧,也许......
他正仰头研究岩壁,小树跟了过来:“星壑长老,给你看个东西。”
少年递过那块红色晶体。星壑接过来,惊讶地发现晶体在他手中微微发热,表面的纹路闪烁着微弱的光。
“这是从矿坑裂缝里拿出来的?”
“嗯。”小树点头,“昨晚它一直发光,我就用布包着放在岩洞里。结果你猜怎么着?岩洞里的苔藓长得特别快,比外面好多了。”
星壑心头一动:“带我去看看。”
岩洞深处,原本应该阴暗潮湿的角落,此刻却长满了翠绿的苔藓,甚至有几株小蘑菇冒出了头。而红色晶体就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用破布半裹着,像盏小灯。
星壑小心翼翼地拿起晶体,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些。
“这晶体能抵抗黑液的侵蚀。”他喃喃自语,“如果能激发它的力量,说不定能造个防护罩。”
“怎么激发?”小树眼睛一亮。
星壑皱眉思索。他记得蚀月的典籍里提到过类似的能量核心,通常是靠特定频率的声波或者符文激活。
“需要刻画一个引导阵。”他环顾四周,“帮我找些能反光的东西,金属片、镜子碎片都行。”
两人翻遍整个山谷,勉强凑出几块破铜烂铁和半边破镜子。星壑用石头在地上画了个复杂的图案,把碎片按特定位置摆放,最后将红色晶体放在中央。
“站远点。”他警告小树,然后咬破手指,在晶体表面画了个简单的符文。
晶体猛地一亮,所有金属碎片同时反射出红光,在岩洞顶部形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旋转的图案。
“成功了?”小树兴奋地问。
“只是第一步。”星壑擦了擦汗,“现在需要。”
他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和奔跑声。
“黑液到了!”有人大喊。
星壑抓起晶体就往外跑。谷口处,人们正惊慌后退,黑液已经蔓延到距离谷口不到百步的地方,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更可怕的是,液面上鼓起的人形凸起越来越多,有些已经能看出四肢和头颅的轮廓,像是要凝聚成某种怪物。
“退后!都退后!”岩伯挥舞着手臂指挥,“老人孩子进岩洞,其他人拿好武器。”
星壑挤到最前面,举起红色晶体:“我有个办法,也许能挡住它。”
“什么办法?”岩伯急问。
“用这个。”星壑展示晶体,“它能释放净化能量,应该能抵抗黑液。”
“那还等什么?快用啊!”阿远催促。
星壑苦笑:“问题是,我只会激活它,不知道怎么控制方向。贸然使用,可能会伤到我们自己。”
众人沉默了。眼看着黑液越来越近,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给我。”李大哥突然站出来,伸手要晶体。
星壑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他。
李大哥接过晶体,二话不说就朝谷口走去。人们惊呼着让开一条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李大哥!危险!”阿远想拉住他。
“我老婆孩子都死在那帮畜生手里。”李大哥头也不回,“今天要么我死,要么这玩意儿死,没别的选择。”
他在距离谷口二十步的地方站定,黑液已经近在咫尺,最近的只有三十步不到了。
李大哥深吸一口气,举起晶体,狠狠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脆响,晶体碎裂,一团耀眼的红光爆发出来,像个小太阳。李大哥被冲击波掀翻在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红光与黑液接触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像烧红的铁块掉进水里。黑液表面冒出大量白烟,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有用!”人们欢呼。
但好景不长。红光虽然遏制了黑液的推进,但范围有限,只覆盖了谷口正前方的一片区域。两侧的黑液仍在缓慢但坚定地绕行,眼看就要形成合围之势。
“挡不住全部!”岩伯大喊,“所有人,往岩洞撤!”
人们慌乱地向山谷深处跑去。星壑扶起昏迷的李大哥,拖着他往岩洞移动。小树跑过来帮忙,两人合力才把壮实的汉子抬进洞。
岩洞不大,挤进一百多号人后几乎转不开身。孩子们吓得直哭,大人们脸色惨白,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现在怎么办?”阿远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星壑看向洞外。红光还在与黑液对抗,但明显在减弱。更可怕的是,那些液面上的人形凸起已经凝聚成形,十几个漆黑的、模糊的人影,正试图穿过红光屏障。
“堵住洞口!”星壑下令,“用所有能用的东西!”
人们手忙脚乱地搬来石块、木板、甚至衣物,把岩洞入口堵得严严实实。刚堵好,就听见外面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砸门。
“它们来了。”一个妇女捂住孩子的耳朵,声音颤抖。
撞击声越来越响,堵门的木板开始晃动,碎石簌簌落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摇摇欲坠的屏障。
突然,一声巨响,堵门的石块被撞开一个缺口,一只漆黑的手伸了进来,四处摸索。
“啊!”有人尖叫起来。
阿远抄起铁锹,狠狠砸在那只手上。黑手被砸断,掉在地上像烂泥一样蠕动,但很快又融化成液体,渗入地下。
“没用!”阿远绝望地说,“根本杀不死!”
更多的缺口被撞开,数只黑手伸进来。人们挤在岩洞最深处,退无可退。
星壑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半截木棍,明知无用却不肯后退。小树紧紧跟在他身边,手里攥着一块尖石。
“对不起。”星壑低声说,不知道是对眼前的人们,还是对不在场的刘臻。
就在第一只黑影即将挤进来的瞬间,整个岩洞突然亮了起来,不是红光,而是温暖的金色光芒,从岩壁的每一个缝隙、每一个孔洞中透出。
黑影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外面的撞击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像是沸腾的声音。
“刘恩公!”小树第一个反应过来,“是刘恩公来了!”
所有人都抬头四望,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岩洞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他在外面。”星壑突然明白了,“他在用星核的力量从地底净化黑液。”
仿佛印证他的话,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不是破坏性的,而是温和的、有节奏的震动,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岩壁上的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散发出淡淡的绿光。
外面的尖叫声越来越响,然后逐渐远去,像是黑影们在撤退。
“我们得救了?”有人不敢相信地问。
“等等看。”岩伯示意大家保持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最后,一切归于寂静,只有岩壁上的绿光依旧温柔地亮着。
“我去看看。”阿远自告奋勇。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堵门的石块,探头出去,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阿远?怎么了?”岩伯紧张地问。
阿远转过头,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你们自己看吧。”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岩洞,然后全都呆立在原地。
山谷还是那个山谷,但完全变了个样,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翠绿的苔藓,像地毯一样柔软;岩壁上爬满了发光的藤蔓,像无数小灯;谷口的黑液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盛开的白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而最惊人的是,山谷中央站着一个人。
不是星壑,不是任何他们认识的人。
那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袍,黑发披肩,面容平静。他闭着眼睛,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金光。
“刘恩公?”岩伯试探着叫了一声。
男子缓缓睁开眼,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是我。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不是通过星壑的身体,而是真真正正的、属于刘臻自己的声音。
“您的身体?”星壑震惊地看着他,“怎么?”
“星核帮我重塑的。”刘臻活动了一下手指,“还不完全稳定,但足够对付黑液了。”
他走向星壑,伸出手:“这三天,谢谢你。”
星壑不知所措地握住那只手:“我没做什么。”
“你做得比想象中多。”刘臻微笑,“没有你的配合,我找不到重塑肉身的媒介。”
他又看向李大哥,后者已经醒了,正被小树扶着站在一旁:“还有你,李大哥。你的勇气打破了僵局。”
李大哥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刘恩公。”岩伯忍不住问,“那些黑液全没了?”
“暂时净化了这一片。”刘臻望向远方,“但源头还在。蚀月在星峡地底埋设的污染核心不止一个,矿坑那个只是其中之一。”
“那怎么办?”阿远忧心忡忡。
“我会处理。”刘臻的语气平静但坚定,“不过需要大家的帮助。”
“您说!”小树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刘臻笑着摸摸少年的头:“首先,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家园。这个山谷太小,不适合长期居住。”
“去哪儿?”岩伯问。
“东边,旧守夜人营地。”刘臻说,“那里地势高,有完好的建筑基础,而且有我留下的防护阵法。”
“多远?”
“步行两天。”刘臻看向众人,“能走吗?”
“能!”人们异口同声。
“好。”刘臻点头,“收拾东西,我们一小时后出发。”
人群散开去准备行装。星壑站在原地没动,等其他人走远了,才低声问:“刘恩公,我还能做什么?”
刘臻看着他:“你确定要继续?这条路不好走。”
“我确定。”星壑抬起头,眼神坚定,“赎罪不是嘴上说说,我得做点什么。”
“那好。”刘臻指了指他心口,“蚀影符的残余力量还在你体内,虽然被净化了,但性质未变。我需要你帮我找到其他污染源。”
“怎么找?”
“闭上眼睛,感受那股阴冷的力量。它会指引你。”
星壑依言闭眼,很快皱起眉头:“我感觉到西北方向有东西在召唤我。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那就是下一个污染源。”刘臻说,“等安顿好大家,我们就去解决它。”
星壑睁开眼,犹豫了一下:“刘恩公,为什么还信任我?我做了那么多坏事。”
“因为人都会变。”刘臻望向忙碌的人群,“就像这片土地,曾经满目疮痍,现在不也焕发新生了吗?”
他拍拍星壑的肩膀:“去准备吧。路还长着呢。”
星壑点点头,转身走向人群。他走得很慢,但步伐坚定,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
刘臻目送他离开,然后抬头看向天空。那道金色光芒依然悬挂在那里,但现在,它有了新的源头——他自己。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追源者不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