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澜直觉曦儿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你平日里不是最疼她、最怕她不开心吗?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消息传到扬州,那孩子本就重情,她若得知你猝然离世,只怕也要哭垮了身子,你忍心吗?”
她已顾不上逻辑,顾不上仪态,只是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呼喊中——
床榻上,那具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生命迹象的身体,那浓密睫毛覆盖的眼睑,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一直死死盯着林淡面门的孙一帆,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嘶吼出声:“有反应!夫人!继续说!继续说!”
江挽澜精神一振,如同濒死之人见到了光芒,越发急促地呼唤着黛玉的名字,说着扬州,说着要给黛玉相看一个怎样的人家……
而此刻,在无边黑暗与浑噩中沉浮的林淡,正感觉自己像一片无根的落叶,在虚空中无尽下坠,即将被永恒的寂静吞噬。
忽然,一个遥远却异常清晰、带着巨大悲痛与力量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劈开了混沌:“你想想曦儿!”
曦儿?曦儿是谁?黛玉,对,黛玉!
黛玉的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逐渐涣散的意识。那个清冷倔强、却又被他悄悄放在心尖上守护的孩子,他答应过要护她平安长大,要为她争一个海阔天空的未来,他怎么能就这么丢下她?
不!!!
求生意志前所未有的强烈!与之伴随的,是一种仿佛从极高处骤然坠落的失重感和心悸!
“呃……!”一声微弱却清晰的闷哼,从林淡喉间溢出。
紧接着,在满屋子人不敢置信、几乎凝固的目光中,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起初是涣散茫然的,缓缓转动,焦距逐渐凝聚,映出了床帐熟悉的纹路,映出了江挽澜那张被泪水浸泡、此刻却因狂喜而扭曲的脸,映出了周围一张张紧张到极点的面孔。
是书中的世界,他又回来了?
这个认知刚浮现,胸口便是一阵难以抑制的翻江倒海,一股熟悉的腥甜灼热之物直冲喉头。
林淡眉头紧蹙,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只勉强撑起一点,便“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淤血!
这血的颜色,与昨日宫中鲜红刺目的血截然不同,是沉滞的、接近黑褐色的!吐出来后,他像是耗尽了刚刚积聚起的全部力气,身体一软,再次向后倒去,眼帘也无力地合上。
“老爷\/夫君\/林大人!”惊呼声四起。
刚刚觉得自己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的孙一帆,那颗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不要啊!林大人!您可不能刚醒就又……他几乎是扑到床边,手指颤抖着再次搭上林淡的腕脉。
屋内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在孙一帆脸上,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宣判。
孙一帆闭目凝神,指尖传来的脉象,让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缓缓地、一丝丝地松弛下来。
他长长地、带着劫后余生般颤抖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看向紧张万分的江挽澜,声音沙哑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肯定:“夫人放心!林大人把积郁在胸中的污血吐出来了!脉象虽仍虚弱,但已无方才那断绝之象,反而比之前通畅了些许!没有性命之忧了!只要接下来精心调养,固本培元,定能慢慢好起来!”
江挽澜怔怔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几乎要瘫倒在地,被旁边的崔釉棠和丫鬟死死扶住。
她看着床上再次昏迷、但脸色似乎真的不再那么死灰的丈夫,又哭又笑,不住地对孙一帆点头:“谢谢……谢谢孙大人……谢谢……”
孙一帆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这才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但他不敢松懈,示意副手和吏目小心照看,自己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准备亲自去外间查看新煎的药,并重新调整方剂。
他刚走出正房门,来到廊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皇上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这里,夏守忠和萧承炯垂首立在他身后。
皇帝的脸色依旧沉凝,眼神却锐利地盯住孙一帆,压低了声音,不容置疑地问道:“孙一帆,现在没有旁人。你给朕说实话,林爱卿……真的已无性命之忧了?日后可能痊愈?”
孙一帆心头一凛,连忙躬身,斟酌着词句,恭敬而谨慎地答道:“回皇上,林大人此番急症,最凶险的关口确已渡过,瘀血吐出,心脉暂稳,只要后续调养得当,性命定然是无碍了,恢复如常也是有望的。只是……”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在帝王迫人的目光下,说出了医者最客观的判断,“只是心脉终究受损,元气大伤,根基已动摇。即便精心将养,于寿数之上,恐怕终究会有所影响。日后需格外注意,切忌再有大悲大怒、劳心耗神之事。”
“寿数……有所影响……”皇上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飘忽,像是在咀嚼其中沉重的含义。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廊下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许久,他才缓缓转身,看向前院中那口尚未撤去的黑漆棺木,眼神复杂难言。
又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淡漠,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夏守忠。”
“奴才在。”夏守忠连忙上前。
“那日,送林子恬出宫的,是叫小顺子,对吧?”
“回皇上,正是。”
“嗯。”皇上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给老九传朕口谕。让他着内侍府,将紫宸宫那日御前当值的所有奴才,除了那个小顺子,其余人等,全部处死。还有,那日值守的龙禁尉,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革职,发配边疆戍守,永不召回。”
夏守忠心头剧震,背上瞬间沁出冷汗,却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是!奴才遵旨。”
萧承炯站在一旁,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的震动。皇上这是在……灭口?抹去林淡曾在宫门前吐血、可能受辱的所有见证?只留下那个报信有功的小顺子?还有那些龙禁尉……是因为他们“未能及时察觉”林淡的异常吗?
帝王之心,果然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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