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煤油灯“噗”地爆了个灯花,将墙上晃动的影子猛然扯碎。
范林强盯着女儿,又看了看石云天仍在渗血的肩膀,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中变幻不定:“招工队……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总比现在就死强。”马小健冷冷地说,他已经从包裹里抽出那卷上海地图,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展开,“闸北破烂市在日占区,从这儿过去要穿过三条警戒线。”
阿莲凑过来看地图,手指点在一处:“更麻烦的是,今晚七十六号在法租界边界增派了巡逻队,说是搜捕地下党,实际上是为了堵你们。”
“法租界?”石云天眼神一动,“我们现在在哪儿?”
“这里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交界处的废弃货仓,”阿莲说,“但距离真正的法租界核心区还有两里路。”
范芸儿忽然轻声开口:“如果能进法租界……我有个地方可以暂时躲藏。”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她身上。
“我在圣玛利亚女中读书时,有个要好的同学叫苏文静,”范芸儿努力回忆着,“她家在法租界霞飞路有一栋小公寓,暑假时我去过两次,她父母都在香港,现在应该只有管家和几个佣人。”
“可靠吗?”范林强急切地问。
“文静的父亲是《申报》前主笔,因为不愿为日本人办报才去的香港,”范芸儿肯定地说,“她家应该有抗日倾向……而且文静走时给了我备用钥匙,说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去暂住。”
她从学生装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把黄铜钥匙,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
钥匙上刻着细小的法文:“霞飞路17号b座”。
阿莲接过钥匙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霞飞路17号……那是栋高级公寓,住的大多是外国人或者有背景的华人,你们这样一身狼狈地过去,门房第一个就会报警。”
“所以需要伪装。”石云天已经站起身,开始脱身上沾满血迹和灰尘的杂役服,“我们需要体面的衣服,至少看起来像是能住在霞飞路的人。”
“我去弄。”阿明自告奋勇,“我知道有个当铺,老板欠范老板人情,能弄到几套像样的衣服。”
范林强从怀里掏出一枚青帮的令牌扔给阿明:“拿这个去,就说我范林强借的,天亮前还。”
阿明接过令牌,闪身出了仓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仓库外,警笛声越来越密集,偶尔能听到日语和中文混杂的吆喝声,搜查的网正在收紧。
二十分钟后,阿明背着一个大包袱回来了。
包袱里是三套半新的西装、两件素色旗袍,还有一顶礼帽和一双女士皮鞋。
“当铺老板说这是最好的了,”阿明喘着气,“都是客人当死没赎的,料子还行。”
石云天拿起一套深灰色西装,料子是厚实的哔叽呢,虽然款式有些过时,但熨烫得平整。
王小虎看着另一套藏青色西装直皱眉头:“这玩意儿穿在身上能打架吗?”
“不是用来打架的,”马小健已经拿起最小的一套黑色西装,“是用来骗人的。”
五人迅速换装。
石云天穿上深灰西装,虽然肩宽稍显不足,但整体还算合身。
他对着破镜子整理领口时,阿莲递过来一副眼镜:“戴上这个,像个学生或者小职员。”
王小虎别扭地扯着西装下摆,他健壮的身材把藏青西装撑得紧绷绷的,看起来更像保镖而非绅士。
马小健的黑色西装出奇地合身,他本就身形挺拔,换上西装后气质陡然一变,像是某个世家出来的少爷。
李妞和宋春琳换上素色旗袍,虽然有些宽松,但阿莲用别针在后腰处收紧,倒也显出少女的窈窕身形。
“还差一点。”阿莲打量着他们,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掏出粉饼和口红,给两个女孩脸上扑了点粉,遮去连日奔波的疲惫,又淡淡抹了口红。
李妞别扭地扭了扭身子:“莲姐,这……”
“要装就要装得像,”阿莲严肃地说,“法租界的门房眼睛毒得很,一看你们风吹日晒的皮肤,就知道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姐。”
她又看向小黑:“最大的问题是它。”
小黑蹲在地上,一身黑毛在昏暗光线下油亮,眼神机警,怎么看都不像是宠物狗。
“得让它看起来……温顺些。”范芸儿想了想,从包袱里翻出一条旧围巾,撕成布条,在小黑脖子上系了个蝴蝶结。
小黑困惑地歪了歪头,那模样竟有几分滑稽。
“只能这样了,”石云天看了看怀表,那是从汪精卫尸体上搜来的金怀表,此刻指向凌晨三点十分,“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进入法租界,天亮后盘查会更严。”
“我跟你们去。”范林强忽然说。
“爹!”范芸儿抓住父亲的手臂。
“范老板,你的目标太大,”阿莲摇头,“青帮大佬范林强,七十六号不可能不认识,你露面反而危险。”
范林强看着女儿,眼中满是不舍,但最终还是咬牙点头:“好,我在太湖边等你们,无论如何,三天后,芦苇荡的船都会在。”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翡翠扳指,塞进范芸儿手中:“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拿这个去法租界巡捕房的华探长王宝山,他欠我个人情,或许能帮上忙。”
告别是仓促的。
阿明带着范林强从仓库另一条暗道离开,他们将绕路前往太湖边。
石云天五人则整理好衣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仓库的门。
凌晨的上海街道,雾气弥漫。
路灯在雾中晕开昏黄的光圈,远处外滩的钟楼敲响了三点半的钟声,钟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寂寥。
他们沿着墙根阴影快速行走。
石云天的伤口在西装下隐隐作痛,但他步伐稳定,右手自然下垂,随时可以拔出藏在西装内的汉环刀。
王小虎跟在他身后半步,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马小健则走在范芸儿身侧,左手看似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实际上握着一柄短刀。
李妞和宋春琳挽着手臂,像一对深夜归家的女学生,小黑跟在她们脚边,努力模仿着宠物狗温顺的步伐。
第一个路口,有伪警察设的临时卡哨。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靠在岗亭边打哈欠,看到有人过来,懒洋洋地抬手:“站住,宵禁时间,干什么的?”
石云天上前一步,用带着苏州口音的上海话回答:“警官,我妹妹在圣玛利亚女中读书,突然生病,我们去接她回法租界。”
他说话时微微躬身,手看似无意地翻开西装内侧口袋,露出一角钞票。
伪警察眼睛亮了亮,走近两步,手电光在几人脸上扫过。
石云天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光,马小健的冷漠气质,两个女孩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衣着体面。
警察的目光最后落在小黑身上:“这狗……”
“我妹妹的宠物,从小养大的,”石云天赔着笑,又凑近些,将一张钞票塞进警察手里,“天热,两位警官辛苦了,买杯凉茶喝。”
钞票的面额让警察眉毛挑了挑。
他回头看了看同伴,同伴点点头。
“走吧走吧,”警察挥手,“快点,别让人看见。”
五人快步通过卡哨。
走出几十米后,王小虎才低声骂了句:“他娘的,见钱眼开。”
“这就是上海。”马小健淡淡地说。
第二个卡哨就没这么容易了。
那是日本宪兵设的关卡,四个日本兵持枪而立,旁边还站着一个穿风衣的便衣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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