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天机盘的虚影悬浮在棱晶体上方。
老者身形透明如薄雾,仿佛随时会随风而散,但他掌心那枚缓缓旋转的棱晶体却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稳定光芒。
三个虚无族的存在静止在虚空中。
它们周身的几何体停止了重组,暗沉光泽凝滞不动,没有情绪波动,却有一种近乎“专注”的观测意味。
万象天机盘的出现超出了它们的计算模型,这种超出并非力量层级上的碾压,而是某种根本性的“未知”。
中央存在发出意念波动:【检测到异常秩序源头。分析——】
棱晶体骤然亮了一瞬。
只是一瞬,但三个存在的几何体表面同时炸开细密的裂纹。
那些裂纹没有修复,反而如蛛网般蔓延开来,将完美的多面体结构破坏得支离破碎。
左侧存在的意念波动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滞涩:
【秩序干涉……无法解析。建议……暂时撤离。】
右侧存在说:【撤离将增加后续吞噬能耗。】
中央存在的几何体开始向虚空裂隙收缩:【当前能耗已超出收益阈值。重新计算降临坐标。下次,将从世界边缘开始分解。】
它们退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潮水退去般自然。
虚空裂隙缓缓闭合,最后一丝暗沉光泽消散时,破碎平台上只剩下超脱大阵运转的低鸣,以及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没有人放松。
万象天机盘的虚影转过身,看向白月凝手中的长剑,老者的目光穿透剑身裂纹,直视着深藏其中的灵体本源。
万象开口,声音直接传入叶铭意识深处:
“器魂转生的小家伙,你听得见老夫说话吧。”
剑身轻颤,叶铭的意念有些迟疑:「你是……万象天机盘?那个碎掉的神器?」
“残魂罢了。”万象虚影摆了摆手,这个动作让他本就透明的身形又淡了几分。
“真正的天机盘早在万年前那场大战中碎成三千片,老夫只是其中一片较大的碎屑,靠着这点执念苟延残喘至今。”
他看向悬浮在掌心的棱晶体:“超脱大阵的核心已成,但还缺最后一步,一个具备‘超脱’特性的灵魂,融入阵法中枢,成为大阵的引导者。”
白月凝握剑的手猛然收紧。
她想起苍骨长老在冰魄部族说过的话,想起万象天机盘的传说。
想起“器魂转生”计划的真正目的。
不是为了制造兵器,而是为了在最终时刻,点燃一枚能引导众生反击的“火种”。
“那个灵魂……需要什么特性?”白月凝的声音有些发干。
万象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怜悯,像歉意,又像某种深沉的欣慰。
“需要经历过‘存在’与‘虚无’的边界。”老者缓缓说道。
“需要不属于此方天地的本源烙印,需要穿越世界壁垒时沾染的混沌气息,需要器魂转生过程中诞生的那一点‘异常’。”
他每说一句,白月凝的脸色就白一分,叶铭的意念在她脑海中沉默。
万象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简单说,需要像这位小友一样的灵魂。”
“来自异世,落入此界,魂魄与器身相融,既非纯粹的生灵,也非纯粹的死物,卡在存在与虚无的夹缝之间……”
“这才是真正的‘超脱’。”
平台上一片死寂。
王擎霄挣扎着要站起来,被林诗璇按住。
墨渊长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守拙祖师闭上眼睛,苍骨长老低下头。
洛云长老握着剑柄,指节发白,却也没有开口。
他们都听懂了。
超脱大阵需要牺牲一个灵魂,而那个灵魂,只能是叶铭。
白月凝看着手中的长剑,剑身裂纹纵横,透过裂纹能看见内部黯淡的五行宝材光泽。
她想起第一次听见这家伙在脑海里惨叫的样子,想起他指导自己做饭时喋喋不休的样子,想起在归墟他燃尽本源为她开路的瞬间。
她想起他说过的话。
「我们绑定了,懂吗?同生共死的那种。」
“如果……”白月凝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如果没有灵魂引导,会怎样?”
万象虚影叹了口气:“阵法能运转,但威能不足三成。就像一具空壳,能挡住虚无族一时,挡不住一世。”
“它们会找到阵法的薄弱点,会计算新的入侵路径,会在十二个时辰后卷土重来。”
“而下一次,它们带来的不会是三个探路者,而是真正的大军。”
“到那时,此界再无反抗之力。”
棱晶体在万象掌心缓缓旋转,表面的金色纹路明灭不定,像在等待什么,又像在催促什么。
白月凝低下头,她想起石铮撞向流星时的决绝,想起凌沧化作光点填进虚空裂缝时的背影。
想起潮汐剑阁那句“当如海浪,前赴后继”。
原来海浪从未停歇,只是这一次,轮到她身边的人了。
剑柄传来温热的触感,叶铭的意念轻轻触碰她的意识,没有往日的调侃,没有刻意的轻松,只有一种平静的早就想明白的坦然:
「看来,我这穿越者的人设,终于派上用场了。」
白月凝握剑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别那副表情。」叶铭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其实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从知道自己是‘器魂转生’开始,从知道万象天机盘的传说开始……」
「一个穿越者,一把会说话的剑,这种设定怎么看都是要用来拯救世界的嘛。」
叶铭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我更喜欢躺着升级和吃吃喝喝的剧本。」
白月凝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调动灵力,想强行切断与叶铭的意识连接。
如果听不见,是不是就可以装作不知道?
剑身传来轻微的抗拒:「喂,这就没意思了。」
「我可是想了很久才做好心理建设的,你让我把话说完。」
叶铭变得认真起来:「白月凝,听好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灵魂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能在你这儿蹭吃蹭喝这么久,能和你一起打架、一起升级、一起看遍山河……已经很赚了。」
「现在……轮到我来付出了。」
剑身开始发光,不是之前那种五行宝材的光泽,而是一种从灵体本源深处透出的纯粹的白光。
那光透过裂纹洒出来,照亮白月凝的手,照亮她苍白的脸,照亮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万象虚影退开一步,给那道光芒让出空间。
叶铭的意念越来越清晰,像在燃烧最后的灵体本源换取最后的清明:
「石铮和凌沧用命换了阵法启动的时间,我这条命……就用来给它装上最后的引擎吧。」
「别哭啊,虽然你应该不会哭……但还是别哭。」
「好好用这个大阵,把那些几何体混蛋赶出去!」
光芒越来越盛,长剑从白月凝手中缓缓浮起,悬停在半空。
剑身上的裂纹开始愈合,那些光从内部溢出,将整把剑染成通透的白色。
白月凝终于抬起头,她看着那柄剑,看着光芒中逐渐浮现的一个模糊人影。
那是叶铭灵体化形的模样,白衣,黑发,眉眼间还带着那副熟悉的有点欠揍的笑意。
人影对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向万象掌心的棱晶体。
一步。
两步。
第三步踏出时,人影彻底融入光芒,化作一道纯粹的白色流火,一头扎进棱晶体核心。
棱晶体剧烈震颤。
表面的金色纹路疯狂生长、蔓延、交织,最终将整枚晶体包裹成一颗金色的茧。
茧内白光流转,像心脏般有节奏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动超脱大阵的阵纹亮起一层。
大阵真正的“活了”。
不再是机械运转的法阵,而是有了灵魂、有了意志、有了温度的生命体。
万象虚影看着那枚金色茧,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他会成为大阵的阵灵。”老者轻声说道。
“意识与阵法融合,永远守护此方天地。不会消亡,但也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白月凝站在原地,她手中空荡荡的,只有残留的温热触感。
剑没了,那个会在她脑海里吵吵嚷嚷的家伙也没了。
但她能感觉到,大阵每一次运转,每一次光芒流转,都带着叶铭的气息。
那家伙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王擎霄走到她身边,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诗璇递过来一枚温养心神的丹药,白月凝接过,握在手心,没有吃。
她抬起头,看向天穹,超脱大阵的光芒已经扩展到视野尽头,整片天空都被金色的阵纹覆盖。
那些纹路很美,像叶铭曾经为她打磨的那枚缺角雪花,不完美,但真实。
十二个时辰后,大阵将彻底完成。
而在这之前,她还有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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