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酸涩的咖啡味里,渐渐渗入了一丝更具侵略性的焦香。
并不是那种令人作呕的烧焦塑料味,而是一种类似于古老檀香木被极速碳化后的清冽气息。
那是控制器核心过载冷却后,喷出的最后一缕青烟,带着六眼术式残留的咒力微粒,在密闭的防空洞里缓慢沉降。
佐藤光贪婪地张开嘴,像个溺水者争抢氧气般,将这缕稍纵即逝的烟气深吸入肺。
肺泡在刺痛中扩张,某种玄妙的阻断感瞬间笼罩了她的意识——那是五条悟留下的“意识防火墙”信号,也是她在彻底虚化前最后的一道防线。
借着这股强行提起的精神,她摸索着身侧粗糙的岩壁。
指尖触碰到了一块已经凝结的血痂,那是之前咳血溅上去的,此刻混杂着从岩缝里渗出的铁粉,形成了一种粘稠且带有金属颗粒感的天然颜料。
她毫不犹豫地用指甲用力刮下这层血锈混合物,在那张特制的感应纸上,以指尖为笔,凭着脑海中炸裂的灵感开始勾勒。
线条干涩、断续,却透着股令人心悸的张力。
画面的主体是一个被封印的立方体——狱门疆。
那个最强的男人站在边缘,神情淡漠。
然而,佐藤光的手指在处理他的影子时,却违背了光学的物理法则。
光源明明来自正上方,五条悟的影子却像是有自我意识般,并未投射在脚下,而是极力向着画面的右下角延伸,如同一根黑色的指针,死死指向了某个特定的方位。
涩谷站,东出口。
这是第一幅微型连环画。
不需要文字,那个违和的影子本身就是一种只有特定人群才能读懂的战术指令。
地面上的医院通风管道内,乙骨忧太的手指停在了伞骨的第七节空腔处。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已经停止发热的控制器。
借着微弱的应急灯光,他惊讶地发现,那块原本光滑的琥珀色树脂表面,因为高温渗透和冷却,竟浮现出了一圈圈极细的纹路。
这纹路……和他昨晚在佐藤光那张废弃的分镜稿上看到的,用血和铁粉随手涂鸦的图案一模一样。
“年轮第十三圈。”
乙骨的瞳孔微微收缩。
原来她早就计算到了树脂在特定温度下的融化形态。
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一次跨越时间的精密咬合。
他立刻反手握住伞尖,在那层尚未完全硬化的树脂上刮蹭了一下,沾染了少许粉末,随后在通风管内壁的一处显眼位置,飞快地复刻出了那个螺旋状的图案。
做完这一切,他故意稍稍侧身,让头顶那个带着红点的监控探头,能够清晰地拍到这个动作。
这是一个诱饵。
三分钟后,几公里外的涩谷街头。
混在避难人群中的森川浩二,不动声色地将一摞传单塞进了路边的自动贩卖机退币口。
那印着“红伞”图案的传单背面,多了一道无人能解、却能让羂索的眼线瞬间警觉的螺旋刻痕。
而在医院的排水渠旁,禅院真希正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
那里的皮肤已经完全失去了弹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硬的、泛着青黑色光泽的金属质感。
那是天与咒缚在极度压榨肉体潜能后的副作用,每一次弯曲手指,关节处都会传来生锈齿轮摩擦般的剧痛。
她没有吭声,只是猛地撕下衣角,在那滩浑浊的积水里浸透。
污水顺着布料滴落,她在排水管那面长满青苔的墙面上,用力画出了两个背靠背的黑色剪影。
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那两个彼此支撑的轮廓,孤独而决绝。
“这是什么?”乙骨轻声问。
“按她的方式,”真希的声音有些嘶哑,她扔掉手中的湿布,并没有解释过多,“把‘我们’变成路标。”
乙骨盯着那幅画看了两秒,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糖纸残片,用唾液沾湿,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其中一个剪影的“眼睛”位置。
那个位置,如果对应到现实的涩谷地下通道图,恰好是虎杖悠仁必经之路上的唯一一个监控死角。
防空洞深处,佐藤光的指尖突然感到一阵灼烧般的热度。
那张感应纸的边缘正在发烫。
这并非物理温度,而是信息的洪流正在通过“静帧网”回馈而来。
后台的数据如瀑布般冲刷着她的感知——那个名为“宫崎葵”的Id,刚刚在一个极小众的公共艺术平台上,上传了一张名为《请记住我》的图片。
信号接通了。
佐藤光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正在一点点变得虚无。
她知道,这是过度使用“预言绘卷”干涉现实的代价,她的存在感正在被世界修正、抹除。
但她不能停。
她强忍着那种灵魂被抽离的呕吐感,再次将沾满血锈的手指按向了纸面。
第二幅图。
这一次,她画的是俯瞰视角。
密密麻麻的人群如黑色的潮水,原本正涌向死亡陷阱般的涩谷十字路口。
然而,在画面的角落,几处并不起眼的阻隔物改变了人流的走向。
那不是警察的封锁线,也不是路障。
那是贴在电线杆上、画在井盖上、涂鸦在卷帘门上的,一幅幅歪歪扭扭的蜡笔画。
人群像是有意识地绕开了那些充满童趣的涂鸦,被引导着流向了生门。
涩谷站顶楼的风很大,吹得伏黑惠的风衣猎猎作响。
他站在天台边缘,手中捏着那张边缘被烧焦的画角。
月光洒下来,在那层碳化的纸灰上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谱。
在他的视野里,那不仅仅是一张残画。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画面里那个站在崩塌边缘的佐藤光,手中的画卷并没有燃烧殆尽,而是化作了无数只白色的纸鹤,扇动着翅膀,飞进了涩谷那些错综复杂的街巷,飞进了每一个监控探头都无法触及的阴影里。
“……疏散指令代号变更,”伏黑惠按住耳边的通讯器,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笃定,“不用‘苍’,改用‘旧影’。”
通讯器那头传来询问声。
伏黑惠看着脚下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市,看着那些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流向的人群,轻声说道:“有人在替整座城市呼吸。”
防空洞里,死寂一片。
佐藤光画完最后一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瘫软在湿冷的地面上。
她举起左手,试图去擦拭额头的冷汗。
然而,在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黑暗微光中,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泛出一种淡淡的金光。
那不是皮肤该有的质感。
她的指尖、手掌,甚至连手腕,都变得像薄纸一样透明。
她甚至能透过自己的手掌,清晰地看到下方石壁上那些粗糙的纹理和裂缝。
肉体正在纸化。
恐惧刚刚升起,就被一股更强烈的异样感打断。
她的左手食指指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无比真实的刺痛。
那触感很奇怪,不像是碰到了石头或泥土,而像是……触碰到了某种光滑、冰冷的玻璃表面。
紧接着,一种滑腻的、带着蜡质的阻滞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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