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信息流强行拽住了她下沉的意识。
紧接着，一幅画面在她的感知中强行展开——并非通过眼睛，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上。
那是一个电脑屏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飞快地敲击键盘。
是西村葵。
她没有执行“净化协议”，而是将那些蜡笔画、折纸、涂鸦的图案，编码成一组微型数据包，植入了涩谷区的中央交通信号系统。
绿灯，延长了三十七秒。
一辆鸣着笛的救护车，就因为这宝贵的三十七秒，险之又险地在十字路口灯号变换前呼啸而过。
车里，一个因哮喘而脸色发紫的孩子，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拯救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这股选择的力量，像一滴滚烫的油滴入冰水，瞬间在佐藤光的感知中炸开。
她的身体几乎彻底消散了。
像一张被水浸透的薄纸，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随时都会分解。
但她的意识，却前所未有地清晰，被那股突如其来的信息流高高托起，升入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虚空。
她“看见”了。
不是预言，不是分镜，而是……无数条选择的线。
每一条线都细若游丝，闪烁着人性的微光。
它们从东京的每一个角落升起，是主妇顺手分享的一张照片，是下班族绕路送迷路的孩子回家，是流浪汉将捡到的钱包交给警察……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在灾难面前做出的，微小却坚定的选择。
这些光线在空中交织，盘旋，像一条浩瀚的星河。
最终，它们汇聚在一起，冲刷着原本那三条通往死亡的灰色路径，硬生生冲出了一条从未在任何预言中出现过的，崭新的金色河道。
一条由无数善意与勇气铺就的，生之路。
涩谷Scramble十字路口正上方的巨型广告牌顶端，寒风凛冽。
小野寺律半跪在地，冰冷的金属机身紧贴着他的脸颊。
他透过长焦镜头，俯瞰着下方那片本该沦为人间地狱的十字路口。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没有撕心裂肺的哀嚎。
只有人潮。
但那不是混乱的逃窜，而是一种奇异的、自发的有序。
有人高举着一张画着红伞的传单，有人手里捏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护身符，更多的孩子，则是在父母的带领下，兴奋地指着那些画在墙壁和电线杆上的蜡笔画，像是参与一场盛大的城市寻宝游戏。
他们跟随着这些“路标”，绕开危险的区域，奔向安全的避难所。
“这一夜……”
小野寺律按下了快门，快门声在风中轻得像一声叹息。
他放下相机，看着取景器里定格的画面，低声呢喃：
“没人按剧本死去。”
照片通过便携设备，自动上传至一个他常用的云端相册，标签被他习惯性地打上了“东京旧影”。
几乎在上传成功的瞬间，那张照片的点击量，像是坐上了火箭，瞬间突破了百万。
与此同时，十几公里外的一座信号中继塔下，加藤雄三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刚刚用一段绝缘胶带，在核心电路的某个节点上，缠绕出一个不起眼的“时间螺旋”符号。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望向涩谷站顶楼的方向。
那里本该是五条悟被狱门疆封印的地方，是这场灾变的中心。
可此刻，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张被风吹起的漫画残页，在天台边缘打着旋。
月光下，隐约能看清上面画着一个有着六眼的男人和一个带着奇特咒纹的少年，他们背靠着背，脚下的影子却扭曲着，化作一只展翅欲飞的乌鸦。
虎杖悠仁的身体里，那片无尽的黑暗领域中。
两面宿傩缓缓睁开四只眼睛。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外界咒力流动的异常，那是一种混杂了无数凡人意志的、令他厌烦的“杂音”。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张不知何时渗入他生得领域、被虎杖的汗水浸透的漫画残页上。
就是这张纸片，让这个小鬼在关键时刻，没有踏入地下的陷阱。
宿傩凝视着那张纸，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从喉咙深处，吐出了一个字。
“……灯。”
现实中，虎杖悠仁浑身猛地一震。
他正要冲进一处崩塌的废墟去救人，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地闪过了这个字。
他下意识地拽住身边一个同样想冲进去的孩童，脱口而出：“等等！那边有光！”
那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是从远处图书馆破碎的窗户里，折射出来的一点烛火。
是藤原静在彻底断电的资料室里，为寻找资料而点燃的，最后一支蜡烛。
防空洞的最深处。
佐藤光彻底化作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轮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只有右手食指的指尖，还保留着一丝微弱的实体感。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这根几乎不属于自己的手指，在身旁湿冷的石壁上，轻轻刻下了两个字。
“谢谢。”
三公里外，涩谷站的天台。
五条悟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他轻巧地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四周，又低头看了看手机上那条刚刚收到的、标示着诡异绕行路线的匿名信息，再环顾这座满城都画着幼稚涂鸦的城市。
他忽然笑了，那双苍蓝色的眼眸里，映着城市的灯火，像揉碎了整片星空。
“原来东京，”他轻声说，“也会做梦。”
而在地底深处，那个阴冷潮湿的防空洞里，佐藤光的意识即将湮灭。
那道由千万意志汇聚而成的金色洪流，在她的感知中盘旋、收束，最终凝聚成一点，狠狠撞向了她眉心那枚早已沉寂的【预言绘卷】烙印。
一道从未被预见过、也不属于任何已知规则的金色裂痕，在她的灵魂深处，缓缓睁开。
那是一只全新的，由众生愿力共同孕育的，“命运之眼”。
也就在这一刻，佐藤光那唯一尚存实体的指尖，在触碰到感应纸的瞬间，猛地传来一阵滚烫的灼痛。
那不是数据流的嗡鸣，不是信息的冲击。
而是一种无比真实的、混杂着柏油路面尘土气息与少年汗水味道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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