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老师说,我们的命像废墟里的火苗,看着快灭了,但捂着吹着,就能一直烧。”林一慢慢说,
“李琟老师说,宇宙很大,有无数可能。那你们有没有想过,
我们这朵小火苗,在这公大、这么老的宇宙里,到底算个什么?
一阵风就没了,干嘛还要费劲捂着、吹着?”
孩子们皱起小眉头,努力思考这个很难的问题。
“我听过一个说法,来自很古老的传承,”
林一抬起左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前,孩子们知道,那里靠近他手臂上那枚神奇的臂铠,
“它说,每一个活着的、思考着的、努力着的生命,哪怕再微小,再短暂,
它发出的光,它留下的痕迹,它在时间里做过的事,
爱过的人,抗争过的命运……都会变成一种‘回响’。”
他用了李琟课上提到的词,但赋予了更具体的含义。
“铁砧老师和他的兄弟们,在废墟里分一块发霉的面包,那是‘回响’;
李琟老师和很多聪明的人,在故纸堆和旧机器里,
拼命想搞清楚我们是谁、从哪儿来,那也是‘回响’;
瘸狼叔叔他们,现在正飞向很远很远、可能再也回不来的星星,
想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那更是‘回响’。”
林一的目光扫过豆子,扫过每一个孩子,
“你们坐在这里,听着这些,心里有好奇,有害怕,
也有那么一点点想弄明白,这,也是‘回响’。”
“低语想抹掉一切‘回响’,让所有都变成一样的、死寂的‘静’。”
林一的声音沉静而有力,
“‘净尘’或许觉得,太多的‘回响’是混乱,是危险,想把它‘净化’掉。
‘星裔’他们,可能选择了把自己的‘回响’藏起来,希望不被发现。”
“那我们呢?”林一看着孩子们,仿佛在问他们,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们选择记住,选择讲述,像铁砧老师那样;
我们选择寻找,选择提问,像李琟老师那样;
我们选择走出去,选择面对未知,像瘸狼叔叔那样。
我们选择在废墟上种出粮食,在黑暗里点亮灯火,把我们知道的一点东西,告诉你们。”
“这就是我们的选择。我们不躲藏,不放弃,也不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
我们活着,是为了让‘回响’继续下去。让锈火镇那些叔叔阿姨的‘回响’,
让播种者、星语者那些古老先民的‘回响’,
甚至让这片星空里,其他我们还不知道的、可能已经消失的文明的‘回响’……
通过我们,再传下去一点点,再传远一点点。”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手绘的星图前,手指轻轻点在那代表遥远信号的问号上。
“也许,我们永远也飞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也许,我们永远也搞不清楚低语到底是什么,收割者是否存在。
也许,某一天,我们也会像播种者那样消失。但是——”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看着孩子们:
“只要我们还在问‘为什么’,还在努力‘活下去’,还在把我们知道的东西告诉下一代,
那么,我们存在过的痕迹,我们发出的光,就不会真的消失。
它们会变成‘回响’,在这片巨大的、冰冷的宇宙里,荡开一点点涟漪。
也许这涟漪很小,很快就会被吞没,但至少,它存在过。
而无数这样的涟漪加起来,或许就能让这片星空,显得不那么……寂寞和绝望。”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这,就是你们坐在这里的意义。”
林一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孩子的心上,
“不是一定要成为多么伟大的英雄,而是成为一个认真的、努力的、能把‘回响’接住,再传下去的人。
种好每一棵苗,读好每一页书,照顾好身边的人,弄清楚一个‘为什么’,都是。”
仓库里安静极了,只有通风管道的嗡鸣。孩子们似懂非懂,
但林一话语中的某种东西,那种沉静的力量,
那种将渺小个体与浩瀚星空连接起来的奇异感觉,深深地触动了他他们。
“林一叔叔,”豆子忽然小声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那我爸爸***,他们在花园里……他们的‘回响’,我接住了吗?”
林一走到豆子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活着,你记得他们,你在这里听我们讲这些,
你想知道为什么,你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些,都是你接住他们‘回响’的方式。
而且,你会让你的‘回响’,和他们的,融在一起,继续传下去。”
豆子用力地抿着嘴,重重点头,眼眶有些发红,但没有哭出来。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林一直起身,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
“回去可以想想,你们想发出什么样的‘回响’。
也可以去农场看看,那些麦子是怎么‘回响’的;
去工坊看看,铁砧爷爷是怎么把废铁变成有用的东西的‘回响’。
很多问题,答案不在我这儿,在你们自己心里,在你们以后要走的路里。”
孩子们若有所思地、安静地离开了仓库。老铁砧走过来,
拍了拍林一的肩膀,没说话,独眼里有些复杂的东西,然后也背着手走了。
李琟收拾着投影仪,轻声说:“你把他们能听懂的和听不懂的,都说了。”
“埋颗种子吧。”林一看着空荡荡的仓库,看着墙上那些简陋的图画和符号,
“能长成什么样,看他们自己,也看我们能把这片地,养护成什么样。”
窗外,模拟的夕阳光芒,为“希望学堂”简陋的门牌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仓库里,孩子们坐过的箱子上,似乎还残留着稚嫩的体温。
墙上,粗糙的星图、农场的涂鸦、旧世界的残片、老铁砧画的歪斜棚子……
它们沉默地拼贴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充满希望的图景——
关于来处,关于此刻,关于可能奔赴的无数远方。
文明的薪火,不在宏伟的史诗里,不在强大的武器中,
而在这一间简陋仓库中,在孩子们清澈而专注的眼眸里,
在这一天,关于血与火、星与尘、回响与未来的,混杂而真诚的讲述中,悄然传递。
第一堂课结束了,但真正的学习,或许才刚刚开始。
未来的道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在这一刻,
一颗颗幼小的心灵中,已经被点燃了不止于生存的、微弱的却坚韧的光芒。
这光芒,将是照亮漫长寒夜的最珍贵的火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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