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龙停下动作,平静地看着书记一言不发。
“瞿总,” 李正军搓了搓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今天……实在是对不住。是我工作不够细致,听信了一些不全面的反映,闹出这么大误会,给你带来了困扰,也差点耽误了徽纺的大事。我……我向你道歉。”
一众陪同人员见大老板都这样的姿态,瞬间无声远遁。
瞿子龙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淡淡的、带着距离感的礼貌微笑:“李书记言重了。您日理万机,心系全市发展,有所疏漏也是难免。倒是我,事先没有跟您充分沟通,用了些取巧的办法,让您为难了。该说抱歉的是我。”
他的话客气周全,既给了李正军台阶下,也再次点明了自己方法欠妥,但也直言书记是有疏忽的,语气中客气里的疏离感,丝毫未减。
李正军听出话里的意思,心中愧疚更甚,同时也更加确定,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池中之物,有手段,有胸襟,更有脾气。连忙切入正题:“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瞿总,那关于棉纺厂承包的事情,你看……咱们是不是再找个时间,详细谈谈?市里绝对是大力支持的!”
瞿子龙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李书记,实在不好意思。为了找这批货的下家,我这两天东奔西跑,甚至连夜冒雪前往庐县、昨晚几乎没合眼,现在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棉纺厂的事……咱们改天再约时间详谈,如何?我想先回招待所好好睡一觉。”
他这话合情合理,但听在李正军耳中,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婉拒和排斥。那平静语气下隐约透出的失望,让李正军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一声糟糕,今天这场风波,确实寒了对方的心。
“应该的!应该的!” 李正军连忙道,“瞿总辛苦!赶紧回去休息!身体要紧!棉纺厂的事不急,等你休息好了,咱们随时沟通!” 他不敢再逼,生怕把这唯一的、真正的“救星”推得更远。
“好,那李书记,晏厂长,我先告辞了。” 瞿子龙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上了车。
路虎车发动,缓缓驶离一厂。开出大门前,瞿子龙似乎想起什么,摇下车窗,对跟在车后的李正军和晏正国说道:“哦,对了,李书记,晏厂长,今天现场可能有些误会,我言语之间若有冒犯王市长和张副厂长的地方,麻烦二位替我带个话,请他们多多包涵,我就一介商人。”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歉然,但听在李正军和晏正国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两人都是官场、商场沉浮多年的老手,瞬间就听出了这话里真正的意思——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最后通牒!是绵里藏针的威胁!
瞿子龙是在明确地告诉他们:今天王德发和张茂才上蹿下跳、百般刁难、甚至动用警察试图构陷的行为,他记下了。如果还想顺利推进棉纺厂的承包,还想他继续在合肥投资、解决就业、盘活企业,那么,王德发和张茂才这两个“绊脚石”,必须得到处理!否则,一切免谈!
“这……” 晏正国额头冒出冷汗,看向李正军。
李正军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着路虎车远去的尾灯,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走,回市委。”
雪又开始零零星星地飘落。车内,瞿子龙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康建军平稳地开着车,林南坐在副驾,警惕地观察着后方。
“老板,这些钱……” 林南低声问。
“待会你去找个蛇皮袋或者纸箱装好丢在车上就成。” 瞿子龙眼睛都没睁,淡淡说道。
“那棉纺厂的事……”
“晾一晾。” 瞿子龙嘴角微扬,“不让他们着急一下,不把王德发和张茂才这根刺拔了,以后麻烦无穷。现在,急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是,老板,其实我觉得吧,那个张副厂长是可恶,上蹿下跳的,但那个王市长的出发点还是好的,他这也是为了市里的发展......”
听着林南的唠叨。
瞿子龙靠在后座,看似闭目养神,脑中却在飞速盘算。晾着李正军固然是策略所需,但更现实的压力是——钱。
加上邓宝发的回扣,林林总总加起来堪堪五十五万出头。棉纺厂的承包费五十万是够了,可那五十万的履约保证金还差着四十五万的窟窿!李正军现在见识了自己的“能力”和“效率”,肯定会催着尽快落实承包协议,兑现资金。拖,能拖几天?万一这场反常的大雪迟迟不停,清江的资金过不来,这四十五万的缺口去哪里找?
烦躁之下,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惯性的进入了【蓝星天网】系统。这几天郑志龙、马蜂他们趁着风雪间隙,在周边区县乡镇见缝插针地布设监控探头,效率惊人。
画面快速切换,从城市街道到郊区公路,再到更偏远些的乡村。
突然,镜头定格在一个看起来颇为贫困的山村。村口有棵巨大的老槐树,即便覆着雪,也能看出其虬结沧桑。
树下,此刻竟然聚集了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在零星的飘雪中缩着脖子交谈着。从他们愁苦的面容和语气,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焦虑甚至带着怨愤的气氛。
“大冷天不在家烤火,聚在外面聊什么?” 瞿子龙心中掠过一丝疑惑,但此刻他正为自己的资金缺口烦心,并无意探究别人的家长里短。手指微动,正准备切换画面,视线却不经意扫过树下那些人脚边——那里堆着几个鼓鼓囊囊、沾满泥土的麻袋,袋口敞开,露出里面一个个大小不一、沾着泥土的暗红色块茎。
红薯?瞿子龙动作一顿。看那麻袋的数量和个头,这红薯的产量似乎不小。可丰收不是好事吗?这些人为何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他心中一动,调出这个被标记为“路集镇光龙村”的监控点,点开了由AI自动剪辑整理的近日相关视频片段,并将手机音量调最大。
视频从三天前开始,这三天村口老槐树下,不停交换的一群人,话题几乎都围绕着“红薯”。
一个头发花白、干瘦的老头,蹲在磨盘上,吧嗒着旱烟,满脸懊悔:“……要我说,当初就不该信了盛旺的话!种这么多红薯搞么子?现在好了,吃又吃不完,卖又卖不掉!堆在家里,只能干等着烂球!”
旁边一个裹着头巾、脸色黝黑的妇女接口,声音带着哭腔:“就是噻!我家那个死脑筋,听了盛旺老达(当地对长者的尊称)的话,硬是种了五六亩!现在两间偏屋都堆满了!人吃的还没猪吃的多!喂猪都喂不完啊!”
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媳妇冷哼一声,语气尖刻:“五六亩算个啥?我家达答(父亲)才叫真听话!盛旺老达说多种能防荒还能卖钱,他硬是把能开的荒地、自留地全种上了,足足十六亩!现在好了,屋里、柴房、甚至灶膛边都堆的是红薯!白天瞅着烦,晚上睡觉都闻着一股子土腥烂红薯味!这日子咋过!”
“我家也是……”
“都怪盛旺老达,非说有什么天灾……”
“现在天灾没来,人祸来了!这么多红薯可咋办哦!”
“街上三分钱一斤都没人要!背一麻袋去,站一天都卖不掉几个!”
七嘴八舌,怨声载道。通过快速浏览几段视频,瞿子龙迅速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这个光龙村的村主任叫盛旺,在村里颇有威望。今年年初,他外出开会时,听某个“专家”言之凿凿,预言年内可能有较大天灾,粮食可能减产,甚至发生饥荒。盛旺忧心忡忡,回村后召开村民大会,号召大家“未雨绸缪”,“深挖洞,广积粮”,
而积粮的最佳选择就是高产、耐旱、不挑地、生长周期相对较短的红薯。他动员大家尽可能多种红薯,一来可以保障自家口粮,抵御可能的风险;二来如果年景好,没有天灾,这么多红薯也可以卖出去,给村里增加一笔收入,改善生活。
村民对盛旺十分信服,加上对“天灾饥荒”的天然恐惧,毕竟这日子也才好过起来五六年,纷纷响应。于是,今年春天,光龙村的家家户户,像是进行一场静默的战争,将房前屋后、边角荒地、甚至一些原本种点杂粮的自留地,全都种上了红薯苗。
然而,预言中的“天灾”并未降临。夏秋两季,风调雨顺。
红薯这种作物,在适宜的条件下,产量极为惊人。
到了十月,本该是夏红薯收获的季节,村民们看着地里异常茂盛的藤蔓,心里就开始打鼓。拖到十一月,藤蔓开始枯萎,再不收,地下的块茎就可能冻坏或发芽。
无奈,只能收获。
结果让所有人都傻了眼。因为播种时下了血本,管理也算精心,加上延迟收获,红薯的个头普遍巨大,亩产量远超预期,普遍达到六七千斤,有些肥地甚至超过八千斤!
丰收,成了灾难。
家家户户的屋子里、院子里、甚至临时搭建的棚子下,都堆满了小山般的红薯。最初的喜悦很快被巨大的焦虑取代:
这么多红薯,怎么处理?人吃?一天三顿也消耗不了多少,而且红薯吃多了烧心、泛酸。
喂猪喂鸡?村里的牲畜数量有限,根本消耗不完。
储存?缺乏现代化的仓储设施,普通的农家环境,这么多红薯堆在一起,温度湿度稍不合适,很快就会腐烂、发芽。
村民们尝试着挑到附近的集镇去卖,可周边村庄也种,只是比龙光村少但并不稀罕。价格一跌再跌,从最初的八分降到五分,最后降到三分钱一斤,依然问津者寥寥。沉重的红薯变成了更沉重的负担,压在每一个龙光村村民的心头,也成了村主任盛旺无法言说的痛。
瞿子龙看着视频里村民们愁苦的脸,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暗红色块茎,脑中仿佛有电光石火闪过!
红薯……大量积压……价格极低……无法储存……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手指无意识地切换着监控画面,镜头流转,下一个画面跳转到了庐县城郊结合部,一个挂着“庐县农副产品加工厂”的厂区门口。院子里,十几个人正在忙碌地将一袋袋东西从一辆卡车往厂子搬,厂房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烟,显示正在生产。
“薯粉厂!” 瞿子龙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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