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靠在操作台边，盯着屏幕上的仿真数据。娜娜刚报完最后一组结果，空气里只剩主机运转的低频嗡鸣。他抬手揉了揉脖子，骨头发出几声脆响。
“现实环境成功率八十六，不算高。”他说，“但也够我们先跑起来。”
苏珊没抬头，手指还在键盘上敲。“等卡尔图纸出来，我这边就能编驱动。你别光说不练，明天得把测试流程写完。”
“我在想。”陈浩说，“要是信号真穿不过去，咱们是不是该考虑发烟雾弹？”
“你想让谁看？”苏珊终于停下，“基地就五个人，两个还会修电路。”
“那也比现在强。”他耸肩，“至少烟雾不会被山挡住。”
娜娜突然出声：“检测到库存异常。高频滤波电容存量低于阈值，低噪放大芯片剩余三枚。”
陈浩转过身：“不是前两天刚清点过？怎么又不够了？”
“原有储备基于旧版电路设计。”娜娜语速平稳，“新方案所需元件数量增加百分之四十七，当前库存无法支持原型搭建。”
苏珊站起身走到终端前调出清单。“可以换型号吗？”
“替换件信噪比将下降十二分贝。”娜娜回答，“通信距离预计缩短至九公里以内，盲区覆盖目标无法达成。”
“那不行。”陈浩摇头，“咱们本来就是要解决死角问题，改一半等于白干。”
“北区有个废弃观测站。”卡尔一直坐在角落画图，这时开口，“那边拆过一批老设备，我记得有信号处理模块，说不定还能用。”
“你去过？”苏珊问。
“去年修过线路。”卡尔放下笔，“走了一天，回来脚底起泡。”
“听起来很远。”陈浩说。
“不算远，就是路不好认。塌方多了，地图早过时了。”
“那你去合适？”陈浩看着他。
“我去最合适。”卡尔点头，“你们留着做别的事。我要是找到东西，直接带回来。”
陈浩想了想，看向娜娜：“能给他配个定位器吗？万一迷路了咱们好找人。”
“已准备生命体征手环。”娜娜说，“可实时监测心率、体温与移动轨迹，通讯器内置双频信号，穿透力优于现有终端。”
“听着比我还靠谱。”陈浩说，“那你收拾一下，早点出发，别赶夜路。”
卡尔起身回宿舍拿包。二十分钟后，他背着工具袋出现在实验室门口，外衣加厚，腰间挂着手环和通讯器。
“记得别乱踩。”陈浩递过去一个应急电源，“黑沼那片地皮软，听说以前陷死过人。”
“我知道。”卡尔接过电源塞进包里，“我会绕开湿地。”
“你要是看到碑，替我鞠个躬。”陈浩说，“祭奠那些为科学献身的前辈。”
卡尔笑了笑，转身出门。
实验室恢复安静。苏珊重新坐回位置，打开代码编辑界面。陈浩在旁边翻任务表，划掉“等待元件”这一项，写下“待卡尔带回物资”。
娜娜站在终端后，光学镜头微微转动，监控画面自动切换为区域地图。一个小红点正缓缓离开基地范围，沿着预设路径向北移动。
时间过去两小时。
“他走得挺稳。”陈浩看了眼地图，“照这速度，下午能回来。”
“地形复杂区域信号衰减明显。”娜娜提醒，“建议保持每半小时一次状态确认。”
“他还没回消息？”苏珊抬头。
“上次通讯为一小时前。”娜娜说，“当时报告发现半埋金属箱，疑似设备残骸，计划靠近查看。”
“那就等等。”陈浩说，“反正东西找到了还得拆，急不来。”
又过了四十分钟。
地图上的红点停止移动。
起初没人注意。娜娜仍在后台运行数据分析，苏珊调试完一段代码，伸了个懒腰。陈浩正试图把打印出来的任务表贴到墙上，胶带粘不上，气得他直吹手指。
“娜娜，卡尔还在动吗？”苏珊忽然问。
“无位移记录，持续十九分钟。”娜娜调出轨迹图，“最后停留位置位于湿地边缘，坐标x739-Y182。”
“这么久了？”陈浩凑过来，“他干嘛呢？睡觉？”
“尝试建立语音连接。”娜娜启动呼叫，“无应答。信号强度正常，但接收端未反馈握手协议。”
“再打一次。”陈浩皱眉。
重复三次，依旧无声。
苏珊站起身：“他会不会关了通讯器？省电模式？”
“手环强制启用主频信号。”娜娜说，“除非物理损坏或深埋遮蔽，否则不应完全失联。”
“黑沼……”陈浩念出这两个字，脸色变了，“他不是说要绕开吗？”
“原路径已被塌方阻断。”娜娜调出地形更新图，“卡尔选择偏移路线，进入低洼地带。该区域土壤含水量超标，存在隐性下陷风险。”
“你是说他可能踩进去了？”苏珊声音紧了。
“可能性为百分之六十八。”娜娜投影现场模拟图，“若陷入软泥，初期可支撑上半身，但随着时间推移，呼吸与挣扎会加速下沉。四十五分钟后可能完全淹没。”
“操！”陈浩猛地拍桌，“你怎么不早说？”
“风险等级未达预警标准。”娜娜说，“且卡尔具备自主判断能力，未请求导航辅助。”
“现在管这些？”他抓起应急包往门口冲，“准备绳索！带牵引杆！快！”
苏珊立刻打开急救柜取出便携氧气瓶和绷带卷。娜娜同步调出最优行进路线，投射到手持终端屏幕上。
“通讯器还能连吗？”苏珊一边跑一边问。
“最后一次传输中有断续音频。”娜娜播放录音，“内容如下：‘……我在……黑沼……动不了……’ 后续被噪音覆盖。”
“他还活着。”陈浩咬牙，“只要还出声，就能捞回来。”
三人冲出实验室，顺着北门通道疾行。风从通道口灌进来，吹得陈浩头发乱飞。他一只手拎着绳索，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终端，眼睛死盯着地图上那个静止的红点。
“距离一千二百米。”娜娜说，“预计八分钟抵达。”
“他要是真陷进去了，咱们怎么拉？”苏珊喘着气问，“不能硬拽，会撕伤肌肉。”
“先靠近再说。”陈浩说，“总不能看着他沉下去。”
“携带装备中有一根铝合金伸缩杆。”娜娜说，“最大长度五米，可配合绳索形成杠杆结构。”
“那就用它探路。”陈浩脚步没停，“先确定他具体位置，再决定怎么下手。”
地面逐渐变得潮湿。越往前走，脚下的泥土越软，踩下去会留下浅坑。空气中开始有股淡淡的腐味。
“气味浓度上升。”娜娜提示，“前方五十米进入高危区域。”
“放慢点。”陈浩低声说，“别一起踩进去。”
他们停下，观察前方。一片灰褐色的泥地横在眼前，表面浮着水泡，偶尔咕嘟一声破裂。远处隐约能看到一块歪斜的金属箱角露在泥外。
“那是他的包？”苏珊指着一处反光。
“像是。”陈浩眯眼，“但他人呢？”
娜娜举起终端扫描。“热源检测中……发现一个生命体征信号，距离三十米，高度零点八米，符合半陷落姿态。”
“他在那儿！”陈浩指向左侧，“快过去！”
“请谨慎接近。”娜娜警告，“承重测试显示，当前地表可承受最大压力为每平方厘米三点二公斤，超限将引发连锁塌陷。”
“那就爬过去。”陈浩放下背包，抽出绳索绑在自己腰上，“你们把另一头固定住，我往前挪。”
苏珊立刻和娜娜将绳索绕在附近一根水泥桩上打结。陈浩趴下，四肢展开，一点点向前蹭。泥地发出轻微的吸吮声，每前进一米都像在挣脱某种无形的拉扯。
十米后，他停下。
“下面软得厉害。”他回头喊，“不能再往前了。”
娜娜操作无人机升空，低空悬停拍摄。画面清晰显示，三十米外，卡尔上半身露出泥面，双手抓住一根枯枝，脸朝一侧偏着，嘴唇发白。他的通讯器挂在胸前，屏幕已经裂了。
“他在喘。”苏珊说，“还能坚持。”
“卡尔！”陈浩大声喊，“听得见吗！”
那人头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
“别用力。”陈浩提高声音，“我们来拉你，别乱动！”
卡尔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娜娜调整无人机角度，投下照明灯。光束照在泥面上，映出一圈圈细微的波纹。
陈浩慢慢解开腰间绳索，将一端系上小铁钩，甩了两次，抛向卡尔方向。钩子落在离他手臂两米远的泥里，缓缓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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