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边缘，热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还有点烫，但比里头那能把人烤干的鬼地方强多了。
云霓换了身干净衣裳，是云裳储物袋里备着的，素青色的布裙，没什么纹饰，穿在她身上却透着一股子洗尽繁华的清冽。她赤脚站在沙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陷进温热的沙子里，又抬起来，反复几次，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新奇得很。眉心的魂火结晶已经隐去，只在眼眸深处留下一抹极淡的乳白星痕，不细看看不出来。
陈一凡靠在一块被风蚀出孔洞的岩石上，闭着眼调息。强行引导阴阳逆转，又分出血脉本源，亏空得厉害，心渊都有些黯淡。不过根基没伤着，缓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其他人围坐一圈，也在抓紧恢复。铁山和石金刚身上添了几道被空间碎片刮出的口子，血早就止了，皮肉翻着，看着瘆人。墨渊抱着他那面裂了条缝的罗盘，心疼得直抽气。林风累脱了力，直接躺平在沙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只有云裳，脸色依旧白得吓人，星砂本源损耗太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回来的。净尘正在给她渡送温和的佛门灵力，稳定根基。
一片狼藉，却也……生机勃勃。
歇了约莫一个时辰，陈一凡睁开眼。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沉静。
“还能动的，收拾一下。”他声音有些沙哑，“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所有人都明白。
铁山第一个蹦起来，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浑不在意，咧嘴笑道：“早等着呢！这回非把那狗皇帝的龙椅掀了不可！”
石金刚默默点头，拳头捏得嘎巴响。玄镜小心地擦拭着他那面有了裂痕的铜镜，血狼舔着短刃，花魅整理着散乱的鬓发，眼底却闪着寒光。墨渊收起破罗盘，拍了拍衣襟上的沙土。净尘扶着虚弱的云裳站起身。林风也挣扎着爬起来，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怯懦，只剩下一种被生死打磨过的坚毅。
云霓走到陈一凡身边，没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陈一凡看着她，又看了看众人。“这一路回去，不会太平。夏皇不是蠢货，镇龙卫的人逃回去，他必然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沿途的关卡、埋伏、截杀，只会比来时更甚。”
“怕他个鸟！”铁山吼了一嗓子。
陈一凡摆摆手：“不是怕。是告诉你们，别大意。我们现在，拖不起。”他看了一眼虚弱的云裳和尚未完全恢复的自己，“速战速决，直取帝都。沿途若遇阻拦……”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碾过去。”
两个字，杀机凛然。
众人齐声应是，士气如虹。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时，不远处的沙丘上，空气像水波一样晃了晃。
邋遢大叔和毓萍，又出现了。
大叔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手里拎着个新葫芦，酒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毓萍赤足站在沙地上，白衣纤尘不染，空茫的目光落在陈一凡身上，又滑向涅盘重生的云霓，在她眉心停留了一瞬。
“哟，活啦？”大叔灌了口酒，咂咂嘴，“还行，没炼成个歪瓜裂枣。”他晃晃悠悠走过来，把手里那个新葫芦塞给陈一凡，“喏，路上喝。‘龙血烧’，劲大，补气血。”
陈一凡接过，葫芦入手滚烫，隔着皮都能感到里面狂暴灼热的能量。“多谢前辈。”
大叔摆摆手，看向云霓：“丫头，感觉咋样？”
云霓微微颔首，清冽的声音响起：“甚好。有劳前辈挂念。”
“挂念谈不上。”大叔掏掏耳朵，“就是觉着，戏看到这儿，快到高潮了，不跟着去看看结尾，亏得慌。”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们不是要回那什么皇城吗？顺路，捎我们一程。”
陈一凡一怔。这两位要跟着？以他们的本事，想去哪不是一瞬间的事？这“顺路”的说法，显然只是借口。
“前辈愿意同行，求之不得。”陈一凡很快反应过来。有这两位深不可测的存在在侧，哪怕他们不出手，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震慑和保障。
毓萍没说话，只是轻轻迈步，走到了队伍旁边，仿佛她本来就该在那里。
有了这两位加入，队伍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铁山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了，走路都轻了三分。只有大叔毫不在意，自顾自喝着酒，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
东归之路，就此开始。
果然如陈一凡所料，夏皇的反应快得惊人。离开沙海不到三百里，第一波截杀就到了。不是镇龙卫，而是边境驻守的边军精锐，混合着巡天司的高手，足有上千人，结成军阵，堵在一处必经的峡谷。
没有废话，没有劝降。军阵煞气冲天，箭矢如蝗，法器光芒耀目。
陈一凡甚至没停下脚步。他只是抬眼，望了那军阵一眼。
心渊微动。
一股无形的、仿佛天地本身重量压下的“静寂”之意，如同潮水般漫过峡谷。
冲锋的骑兵连人带马定格在半途，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射出的箭矢悬停空中，灵光熄灭。催动的法器光芒骤黯，灵性沉寂。上千人的军阵，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动力和意志的傀儡，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陈一凡带着队伍，从这凝固的军阵中穿过，如入无人之境。直到他们走出峡谷，那股令人绝望的“静寂”才缓缓散去。身后传来一片瘫软倒地和惊恐抽气的声音，却无一人敢再追。
第二波，第三波……埋伏的修士，追踪的秘卫，启动的困杀大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皆如纸糊。
陈一凡不再有任何保留。心渊之力所至，法则退避，万籁俱寂。元婴修士撑不过一个照面，精妙阵法触之即溃。他像是挥舞着一把名为“静寂”的无形巨镰，所过之处，一切喧嚣与反抗，尽数归于死寂。
云霓也出手了。她新生后的力量更加玄奥，玉手轻抬，前方大地瞬间冰封，寒气直透神魂；素袖一拂，袭来的法宝灵光无声湮灭。她的“静”，与陈一凡不同，更偏向于“冻结”与“归墟”，却又带着一丝新生的韧性，威力奇大。
铁山等人反而成了清场的角色，处理一些漏网之鱼，或者收敛战利品。他们看着陈一凡和云霓的背影，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才是头儿和云霓姑娘真正的实力吗？
大叔一路只是喝酒，偶尔点评两句：“这阵法布得跟狗啃似的。”“那小子灵力虚浮，吃丹药堆上来的吧？”毓萍则始终沉默，只在一次遭遇某种污秽阴邪的诅咒攻击时，微微蹙了下眉，那诅咒便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
越是靠近帝都，拦截的力量越强，出现的修士修为也越高。甚至有一次，三位供奉殿的元婴后期长老联手布下“三才诛仙阵”，引动地火风水，威势骇人。
陈一凡第一次拔出了定寰剑。并非需要，只是不想多费手脚。剑身黯淡，但他心渊之力灌注下，一道灰蒙蒙的、仿佛能切开“存在”本身的剑气横扫而出。
阵法光幕如同热刀切黄油，无声分裂。三位长老骇然暴退，其中一人退得稍慢，护身法宝连同半边身子，在剑气余波中悄然化为虚无，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杀戮不多，但震慑，已深入骨髓。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飞向帝都。
皇宫，御书房。
夏侯明站在巨大的窗前，望着西边天际。手中一份份加急战报如同雪花般飘落在他脚边，他却看也未看。脸色平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酝酿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陛下，”柳清玄跪在下方，声音艰涩，“陈一凡一行人已突破‘铁壁关’，沿途守军、巡天司暗桩、供奉殿拦截……尽数被破。他……他似乎已踏入一个我等无法理解的境界，出手之间，法则沉寂，万法不侵。而且，云霓……复活了，实力更胜往昔。还有两个身份不明的男女同行，深不可测……”
“知道了。”夏侯明打断他，声音听不出喜怒，“敲响‘惊龙钟’，召百官入朝。启动‘皇极惊世阵’，封锁帝都四门。令，‘镇龙卫’全体，于皇宫‘奉天殿’前集结待命。”
柳清玄浑身一颤。惊龙钟，非灭国之危不响！皇极惊世阵，护国终极阵法，一旦启动，消耗海量资源，非生死存亡不动！镇龙卫全体集结……陛下这是要，决死一战了！
“是……是！”他叩首领命，踉跄退出。
夏侯明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越来越近的、仿佛携带着整个西方煞气而来的无形阴云，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一枚雕刻着九条蟠龙的暗金玉玺，正散发着温润却无比沉重的光芒。
“陈一凡……”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竟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愉悦的弧度。
“朕，等你很久了。”
“就让这大夏的龙脉气运，与你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渊’，好好碰一碰。”
他握紧了玉玺。
窗外，帝都上空，风云突变。低沉的龙吟，自地脉深处隐隐传来。
【第28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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