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就在此刻，方才。
王颛与众臣，收到了李成桂送来的一封书信。
信中大意：燕王将于今夜之前抵达，现给高丽君臣两条出路。
其一，准他入城。届时可向燕王宣称，内部纷乱已然平定，以隆重礼节相待，速速送走这位“瘟神”。
其二，若拒他于城外，则李成桂在信中直言不讳：燕王将有何举动，他再也无法干预。
他无法保证任何事，唯一确信的是——大明燕王，有仇必报！
昔日大明使臣无辜暴毙之事，必将被此人翻出旧账，届时清算整个高丽朝廷，无人可免！
刹那间。
整个朝堂，气氛陡然诡异。
究竟该答应，还是拒绝？
群臣陷入两难。
此时，从每个人的目光中，都能窥见内心的挣扎与恐惧。
而高丽国主王颛，自始至终沉默不语。
毕竟……
无人敢赌——赌李成桂下一步究竟是敌是友，他们对此毫无把握。
若选择信任，放他入城，王颛自己亦无此胆魄。
若拒绝入城，使其与燕王联手，则开京城池，再无生还之望。
更何况。
此刻朝堂之中，还有一人，绝不会允许李成桂踏入城门半步。
那便是门下侍中——崔莹！
门下侍中，唐初即为宰相之职。
高丽虽号称“废汉兴胡”，然其制度根基，仍承袭自汉文明体系。
即便今日朝中奏章，仍以汉字书写。
此官职亦沿用至今。
崔莹，可谓百官之首，权倾朝野！
而一旦李成桂入城，这位当初设谋“唆使李成桂进攻大明，引发战祸”的主谋，势必难逃碎尸万段之灾！
准李成桂入城，等同于默许崔莹之死。
王颛岂敢轻易决断？
更遑论，他与崔莹平日情谊深厚，私交甚笃！
只是。
如今大难临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王颛，终究必须做出抉择。
眼见群臣低头不语，鸦雀无声。
他终于按捺不住，怒声质问：
“诸位爱卿！往日里能言善辩、能从百般角度论说我高丽前途光明的你们，今日为何缄口不言？”
王颛开口，眼中满是挣扎，却仍带着惯有的言辞风格：
“如今，乃我高丽君臣生死存亡之秋，难道面对生死，你们竟能如此冷漠？”
“同意，还是反对！”
“必须立刻决断！”
他猛然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平日里你们意见纷纷，此刻却如忸怩妇人，不敢发声！”
气氛诡谲，依旧无人应答。
毕竟，谁都清楚——
这两个艰险的抉择，一旦有人提议失误，立刻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曾看见刚才支持“崔莹”的大臣，并未获得王褐的“首肯”？
有时候。
立场本身，便已道尽一切真相。
只是……
无人敢触碰这团乱麻般的难题罢了。
“王上，万不可应允李成桂！”
就在此时，崔莹的又一位拥护者挺身而出。
“纵使大明燕王亲至，我们只需呈上降书，表明归附之意，那位燕王也断不会咄咄逼人，令我等难堪！”
“但若答应李成桂，则朝中诸臣与王上的安危，皆将岌岌可危！”
王褐凝视着他。
眼神幽深而犹豫，却仍低声追问：“爱卿当真能确信，燕王会接受我们的归顺？”
“必定如此！”那官员用力点头。
“若他真心欲取高丽，只需派遣使者或副将便可达成目的，何须跋涉千里、亲自前来？更何况是在剿灭也速迭儿之后立即行动？”
“难道您以为，燕王是专程来与我高丽叙旧情的吗？”
此言一出，对方顿时面红耳赤，张口欲辩却又语塞，最终只能黯然退下。
这一刻。
君主的心意，已然昭然若揭。
“启禀王上，不如……暂且应允李成桂！”
忽然间，一名年逾四十、蓄须的中年官员站了出来。
他名唤李伫。
正是此次联合崔莹与君主王褐，意图借李成桂之力对抗大明的核心谋臣之一。
然而此前。
他始终以崔莹马首是瞻；如今，却悄然转变了态度。
他的发言。
瞬间引来诸多同僚的怒目相向。
而在朝堂另一侧——
位居左首高位的崔莹面色阴郁，与其他大臣相比，脸色略显苍白。虽留有胡须，容貌却清朗秀逸，依稀可见昔日风度翩翩之姿。
此刻，他目光如刃，紧紧锁定李伫，似要窥破后者究竟所图为何。
“爱卿请详述！”
王褐神情骤变，连忙抬手示意其起身陈情。
李伫当即进言：“王上，眼下李成桂所提两条路，我们必须择其有利者而行，乃至抓住那一丝尚存的生机。”
“倘若拒绝，依李成桂性情，必会转而与燕王联手。”
“届时粮草匮乏的我们，根本无法支撑，顷刻之间便会土崩瓦解！”
“诸位应清楚，我们连李成桂都难以抗衡，更遑论击败刚刚覆灭也速迭儿的燕王大军。”
“一旦开战，唯有死路一条！”
此语落地。
不少人心中震颤，不得不默默颔首。
“但若选择应允李成桂！”李伫眼中精光闪现。
“他既然提前修书告知，容我等斟酌，足见他对燕王亦心存疑虑。”
“至少，在我们允许他进入开京之后。”
“因燕王当前存在，他绝不敢轻举妄动。”
“反而极可能与我们结盟。”
“到那时，我等同心协力，向燕王展示上下一心、共御外敌之态！”
“须知燕王远道而来，深入我高丽腹地，粮运艰难，兵员疲敝，压力沉重。”
“或许最终只得选择议和谈判。届时，我们仅需承诺为大明属国。”
“燕王势必将无功而返！”
“故而……”李伫沉声总结：“若拒李成桂，高丽今日即亡！”
“若允其条件，尚有一线转机。”
“毕竟，开京乃我本土，李成桂纵然强势，终究不过是我高丽之将军！”
“王，亦是我高丽之君！”
“亿万子民，正翘首以盼……”
话音未落。
不待群臣出声呵斥或反驳，当李伫抬头之际——
王褐已然决断。
他泪流满面，双目早已通红，声音哽咽颤抖，仿佛压抑着即将崩溃的情绪。
直直望向那位儒雅瘦削的崔莹。
“崔爱卿，为了高丽的存续，为了黎民百姓的安宁……劳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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