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罗智信也如李凌霄般,担心夜长梦多。他这重担心,主要是因为,他不知道李凌霄带了多少人手过来。他听说,那日从将军府水牢解救李凌霄,可是有着众多武林好手参与,把个将军府府里府外闹得乌烟瘴气,死伤无数。如果今夜似那晚,怕是有一场好战,或许将是白马寺的一场浩劫。
此时,罗智信建议天一主持,赶紧派人到寺庙外面去巡察一番,看是否还有援手。这次,天一主持没有驳斥罗智信,赶紧命他带人出去巡察。
寺庙外,阿克躲在暗处,心急如焚。他知道里面肯定出事了。因为,他看到寺庙内,突然点起了无数火把,将一座白马寺照得如同白昼。更听到了无数的嘈杂之声,虽不甚清晰。他本想不顾一切,越墙而入,解救李凌霄和完颜哈丹。但是,他又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明白,公子之所以没有让自己一起进入寺庙,出去让自己在寺外接应,更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轻功不如完颜哈丹。如果公子与完颜哈丹都不能安然脱险,自己直愣愣地闯进去,不但于事无补,更会成为公子的负累。
李凌霄进去之前,曾告诉他:如果里面发生状况,勿轻举妄动,见机行事。还有,李凌霄专门嘱咐:如果里面需要他援手,会学夜猫子连叫三声。届时,阿克再冲进寺庙,里应外合。
“我再忍一忍,忍一忍,先观察一下情况再说。公子如果需要,肯定会告之我的。或许里面没有多么糟糕。”阿克强作镇定,安慰着自己。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就看见几个人从白马寺的正门鱼贯而出,手里举着火把。然后,分成两拨,分左右,围着寺庙围墙巡察。
阿克赶紧躲到更隐蔽处,盯着巡察之人。
无巧不成书。巡察阿克躲避这一侧的僧众,其中有一个内急,举着火把来到阿克藏身的附近,便欲解决。其他三个僧众告诉内急的僧人,赶紧解决,解决完了便跟上来。然后,那三人继续向前巡察而去,
阿克灵机一动,心想:这就是见机行事的好机会。
当那僧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解腰带之时。阿克猛然跃起身形,向一只夜鸟般扑向那僧人。
别看他的轻功不如李凌霄与完颜哈丹。但是相比一般武者,他还是要胜出很多很多。就在那僧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阿克已经落到他的身前。手里的匕首直接刺向那僧人的脖颈处。
这就是阿克,突厥人骨子里的那股血性犹在,杀伐尤其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一只手抹了那僧人脖子,另外一只手迅捷地捂住了那僧人的嘴巴,担心他惊叫出声。人在断气之前,有时会有应急反应,惊呼一声。
可怜的这个僧人,内急未解决,嘴里只是低沉着“唔”了一声,便魂归极乐去了。手里的火把还兀自举着。阿克迅速地接过将要掉落的火把,把那僧人的尸体缓缓放倒在地上。
然后,他找了一个偏高的位置,固定好火把。他清楚,如果火把放在地上,一则会熄灭;二则会引起前面巡察僧众的怀疑。此刻,他迅速地脱掉那僧人的僧袍,猛然间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原来这僧人尿到了裤子里面。阿克已顾不了这么多,捂着鼻子,换上了那僧人的僧袍。虽然这个僧人的身高不算太高,但是,阿克的个子实在太矮了,僧袍穿在身上,又肥又大。没办法,他只能掖了又掖,塞了又塞,才算显得比较合体,没有那么突兀。
问题又来了,他的个子太矮,一眼就能被人轻易认出来。阿克想了想,没办法,只能踮着脚尖走路。好在他功夫了得,踮着脚尖走路,倒也不太费力。一眼看上去,并未显得那么不伦不类。
他刻意地把僧帽往下拉扯着,遮蔽了大半个脸,就如同甚是怕冷一般。
十冬腊月,天寒地冻,秃头的和尚都戴着僧帽,避寒。这就方便了阿克遮面。
他不敢跟紧前面的僧众,一直保持着一定距离。当前面的僧众折返身回走的时候,阿克就赶忙折转身,急急向白马寺的正门行去。后面的僧众笑着打趣:“看觉心那着急的样子,就像赶着投胎似的。身子弱,就是不抗冻。也真是,这大冬天的,真个冷啊。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看来,刚才阿克杀的那个僧人法号觉心。
看门僧人袖着手取暖,并没有太过注意阿克。瞥了他一眼之后,没有吱声。阿克就这样,大摇大摆得进了寺庙。
进了寺庙后,他熄灭了火把,专捡黝黑处行走。当他越过几处大殿之后,看到后面院落四周,火把通明。院墙上还有十几个僧人举着弩箭,向院落里发射着箭矢。
“不好,公子被包围了。”阿克暗呼不好。
他躲在黑暗处,看到这个阵仗,心里委实震惊,更是焦急万分。他的手心里和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越是焦急,越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什么。猛然间,他想起了李凌霄曾对他讲过的一句话:“《史记》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遇事莫要惊慌失措,自乱阵脚。只有沉着应对,才可不乱方寸。”
“对。公子说得极是,莫急,莫急。”他努力地强自镇定下来。
阿克倒是镇定了下来,而李凌霄却无法镇定下来了。
他无法镇定,不是因为自己,更不是因为被围,而是因为完颜哈丹。看到外面重重包围,他开始自责起来:将哈丹兄弟带到了这里,难道要因为自己,令他葬身在这里吗?自己的生死事小,却如何对得住哈丹兄弟!他还有要事未了,身上还背着他师傅的骨灰。
“哈丹兄弟,李某对不住你。”李凌霄真诚地说道。
“大哥,难道你就不能直接称呼我一声兄弟吗?从认识到现在,已经不止一次同生死,共患难。难道我们还不算兄弟吗?难道我不配做你兄弟?”完颜哈丹有点不乐意了,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李凌霄心里不由喊声“惭愧”。自打与完颜哈丹相识以来,他总是以“大哥”相称,而自己总是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地喊他一声“哈丹兄弟”。他还以为完颜哈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并不在意。哪知道,他很是在意,都放在了心里。只不过直到此刻才说了出来。
“不是,不是。在心里,我李凌霄早已经认下你这个兄弟。”李凌霄违心地说一句。
他记得《左传》上有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天山,师傅逼着他读了许多典籍史册。典籍上记载,从秦汉以来,时至今时今日,北地与西域异族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台。远有匈奴,鲜卑;近有突厥,靺鞨;现在又有契丹。每一个异族的崛起,每每都是踩着汉人的尸骨。
阿克是突厥后裔。在天山,起初他也曾一度抵触过阿克。觉得他非我族类,不可相容。但是,师傅觉得阿克很可怜,便收容了阿克,并让阿克与自己相伴。
师傅曾言说:族与族之间不休征战,看似开疆拓土,实则是为了生存,为了争取生存空间,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人不为恶,难以存活。但是,人毕竟是人,都是有良知的,骨子里皆不想为恶的。只是为了更好生存,才相仇相杀。北地有良善之人,汉家也有顽劣之辈。
李凌霄深以为然。时日久了,二人感情便有了。他倒是觉得阿克,人很善良,很忠义,便当成了亲兄弟一般。临下山以前,虽然师傅告诉阿克,要将李凌霄当成他的主人。但是,李凌霄内心里从未将阿克当成仆从,而是兄弟。
眼前这个完颜哈丹又非我族类,是一个从东北莺歌岭而来的女真人。将来,不知是敌是友。因此上,从认识完颜哈丹那一刻,李凌霄便心存芥蒂,没有真心当他是兄弟。但是,现在患难与共,同在一个屋檐下并肩子作战,即便不是兄弟,已胜似兄弟。更难能可贵的是,来白马寺之前,完颜哈丹知道是救人,明知是有着风险的。但他二话不说,便随了前来。
“已经认下你这个兄弟”,这句话倒是李凌霄现在的真心话。
“好,大哥。那今后就直接喊我‘兄弟’或哈丹,不要再喊‘哈丹兄弟’。那样听着别扭。”完颜哈丹喜笑颜开。
“好。兄弟!”李凌霄也不矫情,直接改口。
“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完颜哈丹伸出那与身高不成比例的大手,与李凌霄击掌为誓。
兄弟二人虽苦中作乐,却也一时其乐融融。窗外的箭矢却不会顾及他们的心情,不停地射进屋内。
“用兵之道,先胜后战,量敌论将,故举无遗策。”看着飞纵的箭矢,李凌霄轻声说道,眉头紧皱着。
“大哥,你在叨咕什么?怎么觉得那么深奥。”完颜哈丹疑惑地问道。
“我读的是《三国志》里面的一句话。”李凌霄解释道。
“《三国志》?没听说过。大哥,那你叨咕的是啥意思?”
“《三国志》是西晋史学家陈寿所着。记述的是东汉末年魏、蜀、吴三国的历史。”
“大哥,三国的故事,我听说过。师傅曾经跟我讲起。但是,他跟我讲的不多。大哥,今后有时间了,你给我多讲一些,好吗?我想学诸葛亮、曹操、周瑜和司马懿,学他们是如何领兵打仗的。”完颜哈丹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李凌霄。
“好。”
“大哥,那就一言为定。快点,快点,赶紧跟我说道说道,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刚才那句话是说:打仗作战的原则是,先要有取胜的把握,然后,根据敌方的实际情形,排兵布阵,或周密安排。再然后,才可前往战斗。如果这样,行动起来就不会有失策,便可功成。”说着说着,李凌霄不由咧嘴苦笑一下。
他在懊恼。这样的典籍,自己读了众多。这样的道理,自己懂得不少。但是,仍然不能运用到实际当中。如果不能运用,读这些书,明白这些道理,又有何用?这便是他眉头紧锁,不由苦笑的原因。
“大哥,这句话好有道理!我一定牢牢记住。”完颜哈丹躲过两只飞羽,雀跃起来,就像一个捡到宝的孩子。
“注意安全!”李凌霄赶紧提醒完颜哈丹。
完颜哈丹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其实,他不必扮鬼脸,就是鬼脸的样子。
“大哥,这句话虽然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就像我在莺歌岭打猎时候。我记得人们都说,有一只老虎总出没在山里,伤了好些猎户。我便想杀了它,为民除害。于是,我把刀箭都准备好,陷阱也挖好。但是,进到深山才知道,原来那里有三只老虎。估计那些猎户被吓怕了,根本分不清有几只老虎,只是误认为就这么一只。没办法,既然发现了三只,它们又虎视眈眈盯着我,只能想办法与它们周旋了,能杀几只便杀几只。”完颜哈丹说得异常轻松:“大哥,你是不知道啊,啥叫铜铃?它们瞪大的眼睛就是铜铃。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看着就心慌慌。”
李凌霄却懔然一惊。老虎是兽中之王,绝对的王者,深山丛林更是它们的地盘。杀老虎,那是极其极其难的。
他记得听师傅说过,曾经被先朝玄宗皇帝亲口赐封的“剑圣”裴旻,自以为弓箭功夫不弱,便去射杀老虎。还未杀虎,仅仅老虎一声大吼,他便吓得扔掉弓箭,落荒而去。由此足见,杀虎是何等不易。
搏一只尚难,更何况三只。虽然他知道完颜哈丹肯定没事,因为他就在眼前,但还是为他捏了一把汗。
完颜哈丹继续说:“我依仗着轻功还好,引着那三虎,向我的陷阱处奔逃。果然,一只掉进了陷阱之中。大哥,你知道吗?老虎也是重感情、通灵性的。起初,它们追我,没有发疯。但是,当看到同伴掉进了陷阱,那两只狂性大发,嘶吼着,疯狂地向我扑来。那声音,简直要刺穿耳膜。大哥,刚才我说过,人们说只有一只老虎,我便以为就一只老虎。于是,只是挖了一个陷阱。没有陷阱了,我只有逃命的份儿。”
李凌霄松了一口气,心想:“凭借哈丹的轻功,如果想逃,应该不成问题。”
完颜哈丹继续说道:“我逃,它们追,大有不吃掉我不算完的架势。其实,我要是逃,还是逃得掉。”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但是,我不能逃啊。”
“为什么?”李凌霄紧张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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