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
祁同伟已经坐在汉东省公安厅指挥中心。
大屏幕上是全省治安态势图,绿点代表平安,红点代表警情。
昨夜共接报刑事警情47起,同比下降12%,但他眉头依然紧锁,
——其中3起涉及“新型网络诈骗”,手法专业,跨省流窜。
“祁厅,河西警方协查函。”秘书轻声递上文件夹。
祁同伟翻开,是请求协查一起涉及两省的资金异常流动案。
涉案公司注册地在汉东,但资金最终流向河西某新能源企业。他目光停留在“瀚海集团关联企业”几个字上,想起陆则川离开前的叮嘱:“河西的水,比汉东浑。”
“转经侦支队,成立专案组,你亲自盯着。”他签了字,“记住,依法依规,不越界,但也不漏过。”
“是。”
祁同伟起身走到窗边。
天刚蒙蒙亮,城市的轮廓在晨雾中逐渐清晰。
这是陆则川离开后的第二十七天,汉东的一切似乎照旧运转,但他能感觉到某种微妙的变化——就像一艘大船换了舵手,航向还没变,但船体的震动频率不一样了。
手机震动,是秦施发来的早餐照片:
煎蛋、牛奶、全麦面包。配文:“按时吃饭,祁厅长。”
他嘴角微扬,回复:“你也是。今晚不加班的话,视频?”
“好。我去现场了。”
简单几句,一天的牵挂就有了着落。
祁同伟收起手机,重新看向屏幕。红点正在一个个消失,新的一天开始了。
同一时间,京州数字经济园二期工地。
李达康戴着安全帽,站在尚未封顶的大楼顶层。风很大,吹得他夹克猎猎作响。沈墨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正在汇报进度。
“主体结构提前七天完成,但智能化设备安装遇到问题。”她的声音在风中依然清晰,“供应商说德国那边芯片供应紧张,要延迟两个月。”
“两个月?”李达康转头,“我们等不起。国内有没有替代方案?”
“有,但性能差15%,能耗高8%。”沈墨调出数据,
“如果用国产方案,需要重新做兼容性测试,至少也要一个月。”
李达康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城市。京州的天际线每天都在变化,这座数字经济园将成为新的地标,也将决定京州未来十年的产业高度。
快与慢,好与够用,这些选择题他做过无数次,但这一次格外艰难。
“联系京城的专家,做一次紧急评估。”他终于说,
“如果国产方案经过优化能达到90%的进口标准,就用国产的。我们要给国内产业链机会,但也不能降低项目品质。”
“我马上去办。”沈墨点头,又补充一句,“李书记,赵启明副省长那边……”
“我知道。”李达康摆摆手,
“他想要的是‘全国领先’的数据,我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产业生态。不矛盾,但重点不同。你按我们的节奏来,常委会上我去解释。”
沈墨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头发,忽然想起刚来京州在外面见到李达康时,他也是这样站在工地上,只不过那时是京州大道改造工程。
这些年,路越修越宽,楼越盖越高,而这个人好像从未停下来过。
“沈墨,”李达康忽然问,“你说,我们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墨一愣。这不是李达康会问的问题。
“为了……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好?”她试探回答。
“那什么才是‘更好’?”李达康望向远方,
“是更高的楼,更快的网,更多的Gdp?还是……”他顿了顿,“让生活在这里的人,觉得日子有奔头,孩子有未来,老了有依靠?”
沈墨沉默了。风吹过楼宇间的空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去做事吧。”李达康最后说,“这些问题,边做边想。”
……
河西,
省城以北三十公里,老矿区家属院。
陆则川站在一栋斑驳的三层红砖楼前。
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工人宿舍,墙皮脱落,楼道里堆满杂物,但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在晨光中飘扬,像一面面彩旗。
陈晓跟在身后,低声介绍:
“这里住着七十二户,大多是退休矿工和家属。年轻人基本都搬走了,留下的平均年龄六十五岁。”
“供暖怎么样?”陆则川问。
“自己烧煤,政府有补贴,但今年煤价涨了,老人们舍不得。”
陈晓翻着资料,“去年冬天,有三户因为通风不好,差点煤气中毒。”
正说着,一个老人提着煤桶从楼道走出来,看到他们,愣了一下。
“老人家,我们是省里来的,看看大家生活怎么样。”陆则川上前。
老人约莫七十多岁,脸上皱纹深得像刀刻,但眼睛很亮:
“省里的?来看我们这些老古董?”
“想听听您老的意见。”
老人放下煤桶,擦了擦手:“意见?能有啥意见。有房子住,有饭吃,够了。”
他指了指楼房,“就是这楼老了,水管三天两头漏,冬天冷得骨头疼。儿子在南方打工,说接我去,我不去。这儿再破,是家。”
陆则川跟着老人进了屋。
不到三十平,但收拾得干净。
墙上挂着泛黄的奖状——“先进生产者”“劳动模范”,还有一张全家福,上面的年轻人笑容灿烂。
“这是我儿子,在深圳。”老人指着照片,
“一年回来一次,待三天。孙子都不认识我喽。”
“没想过搬去新区?”陈晓问。
“新区?”老人笑了,
“高楼大厦,是好。可我在这住了五十年,邻居都是老伙计,早晨一起遛弯,下午下棋,谁家有点事,敲敲门就来了。新区……对门住谁都不知道。”
他倒了茶,茶叶粗,但茶香浓:
“领导,我知道你们想发展,建新城,搞现代化。可我们这些老人,根在这儿了,挪不动了。能不能……在变的时候,也给我们留个地方?”
陆则川端着茶杯,热气氤氲了视线。
窗外,远处新城的高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这里的破旧形成刺眼对比。
发展与保留,新与旧,
就像树的枝桠与根脉——枝桠要向阳生长,根脉却深扎在旧土里。
“您放心,”他放下茶杯,“发展不是要拔掉根,是要让根活得更好。”
……
老人听了陆则川的话,没有立刻回应。他慢悠悠地端起自己那杯茶,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浑浊的眼睛望着墙上那张全家福。
“让根活得更好……”老人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沙哑,
“这话,好些领导都说过。有的给我们换了新窗户,有的给楼道装了灯。可是根啊,它不只是砖瓦,不光是水电。”
陆则川坐直了些,神情专注:“您说,根是什么?”
“根是记忆。”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在这屋里,送走了爹娘,娶了媳妇,养大了儿子。每一块墙皮脱落,我都记得是在哪年哪月。窗外那棵老槐树,是我儿子出生那年栽的,现在比楼还高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
“新区再好,没有这些记忆。搬过去,就像一棵老树被生生刨出来,挪到个漂亮花盆里——看着是活了,可魂儿没了,再也扎不进新土里。”
陈晓忍不住插话:
“可是爷爷,这里的居住条件确实存在安全隐患,冬天取暖、管道老化……”
“我知道,孩子,我都知道。”老人摆摆手,打断了他,
“我没说不让改,没说不让修。我是说,改的时候,能不能……别把我们的‘记得’都改没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指着远处新城若隐若现的轮廓:
“你们看那边,亮堂堂的,多气派。可你们知道吗?那地方,五十年前是一片乱石岗,是我们这些老矿工一车一车从矿上拉土,愣是给填平了,才种上第一茬庄稼。”
老人转过身,脸上的皱纹在午后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刻:
“现在说要发展,要建新城,我们懂,时代要往前走。可能不能在建新楼的时候,也给我们这些老骨头留个念想?哪怕就是在小区里立块碑,写上这地方是怎么来的,是谁流汗流血填平的?”
陆则川静静地听着。他想起自己调研过的许多地方,那些在城市化进程中消失的街巷、被推平的老厂、被遗忘的工村。
人们总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旧的呢?旧的就只是障碍吗?
“您说的碑,”陆则川缓缓开口,“不只是石头刻的字吧?”
老人眼睛亮了一下:“你懂我的意思。碑是个形式,重要的是‘记得’。”
“记得这里原来是什么,记得谁在这里生活过,奋斗过。新区的小孩长大了,至少知道脚下这片土地,不是凭空长出来的高楼,它有过别的样子,住过别的人。”
他坐回椅子上,语气缓和了些:
“我不是要挡发展的路。我就是想啊,这发展能不能像棵大树——新枝子要往上长,往亮处伸,可老根子也不能撂在暗处烂掉。”
“得有人松松土,浇浇水,让老根也能喘口气,也能觉着自己还有点用。”
陆则川看向陈晓:“把这一点记下来,重点记。老城改造方案里,要专门增加‘记忆传承’模块——不只是物质条件的改善,还要有文化记忆的存续。”
“是,陆书记。”
老人看着陆则川,忽然笑了,露出稀疏的牙齿:
“你这位领导,有点不一样。以前来的人,要么光说‘马上拆马上建’,要么光说‘保留原貌不动了’。你肯听,肯问根是什么。”
陆则川也笑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全部的答案。”
“我只能一边走,一边听,一边想。您刚才说的‘老根也要觉得自己有用’,这话对我启发很大。”
他站起身,握住老人的手:
“我向您保证,规划和改造方案一定会考虑您的意见。”
“我们不仅要改善居住条件,还要想办法让老社区的记忆、经验和人情网络保存下来,甚至成为新城的养分。”
老人用力回握,手掌粗糙而温暖:
“好,好。有你这话,我这老根还能再扎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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