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提及当世名士,语气中颇有不屑之意:
“汝南许劭,自诩‘平舆之渊,有二龙焉’,以月旦评名动天下。
然其人所务,无非臧否人物、标榜门第,于寒门才俊少有着眼,于国计民生更无建树。
不过是趋炎附势之徒,于拨乱反正毫无益处。其所识之人,多华而不实之徒,不可托付于乱世。
及昱来冀北,亲睹曲阳气象,方知天地正气所钟。
明府以一县之地,能治瘟疫、收流民、兴工商、育嘉禾、练精兵…桩桩件件,皆是治国救民之实事。
清谈可以误国,实干方能兴邦。
明府非是守成之主,实乃潜龙在渊,鳞爪已张之姿。”
程昱起身深深一揖:“昱,年将不惑,一介寒士,唯余谋断之智与不贰之心。
既已洞见大势,认定明府昆仲乃命世之主,愿将此身付与曲阳,效犬马之劳。
内能协理州县,外可参赞戎机,纵横捭阖不避艰险,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但求附骥尾而致千里,助明公在这将倾之世,早定磐石之基,以迎天命!”
一席话说完,程昱还是长揖不起。
书房里顿时一阵静默,唯有灯花偶尔噼啪炸响。
张梁心道,还得是文化人说话好听,会说你就多说点,换成自己,只会说一句“梁飘零半生,公若不弃……”
张角也站起身来,注视着对面这位表明心迹的谋士,仿佛要将他这番话的每个字都掂量清楚。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绕过案几,走到程昱面前,双手稳稳托住他的手臂。
“仲德请起。”张角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沉稳,也不再叫他程先生,改叫了表字以示亲近,“你举家前来,将血脉亲缘托付曲阳,此信之重,非言语可表。能得仲德如此,是我兄弟之幸。”
他扶着程昱直起身,目光如炬,直视对方:“你之心意,我兄弟已尽知。辽东浿水,开拓守望之责,就全权交给你与二郎了。”
程昱目光灼灼,慨然应诺:“昱,定辅佐张县尉,守稳浿水,秣马厉兵,以待明年一击破敌!”
张角呵呵一笑,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张梁:“仲德举家前来,我张家必不负此托。自今日起,程家老幼,便是我张家亲眷。必使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张梁上前一步,言辞恳切:“请先生安心。二位令郎,平日可随我习文演武,府中长者,自有仆役侍女伺候起居,必不使先生有后顾之忧。”
程昱拱手谢过:“昱与张县尉不日将启程,家小有劳明府与三郎照应。”
张角微微点头:“既然后顾无忧,前方便可放手施为。浿水乃虽地处偏远,北接高句丽,南望三韩,西连辽东,更兼水路通达,乃我军日后北上之门户,也是未来发兵鲜卑的前哨。
二郎不善文事、长于冲杀;而稳扎根基、筹谋调度、非仲德之才不可。你二人,一刚一柔,一勇一谋,当如剑与鞘,缺一不可。”
他一手握住张宝的手掌,另一手握住程昱的手,将二者叠在一起,用力一握:
“辽东之事,便全权托付你们。辽东之事,天高海阔,任尔施展!
有三郎在,也不必吝啬钱粮手段。我所要的,是在那片土地上,扎下根来!你们可能做到?”
程昱感受着手心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想到家人将被纳入张家的保障体系,他将另一只手也覆在张角手上,昂首应道:
“内外皆安,将士乃能效死。明公安我室家,昱便以此身许公!但有一息,必助张县尉为明公在辽东守住门户,更要将高句丽,变成我曲阳铁骑驰骋之地!”
张宝闻言,将另一只手盖在程昱手上:“好!有先生同去,某只管在前冲杀!”
“商队已在辽东立足,三郎也已遣了李孚进入高句丽。
你们过去之后,可配合李孚,收购高句丽新麦、出售盐卤麦种,为明年北伐扫清障碍。
商队不单以奇物敛财,更兼勾连当地权贵刺探虚实。
你二人在浿水,当务之急有三:其一,以曲阳兵马为骨,重整浿水军防;其二,抚慰流散汉民,吸纳当地豪杰;其三,广布耳目眼线,打探高句丽乃至鲜卑消息。”
程昱显然也对辽东之行有过深思熟虑,当即说道:“请明府放心,明年开战之前,辽东各部首领喜好,道路虚实,部落动向,都会在我军掌握之中。”
“好!仲德之才,我深信不疑。”张角点点头,说道,“至于清查户口,厘清田亩之事,暂且不急,等高句丽之事完结后,再徐徐图之,以免过早惊扰地方,反生枝节。”
他重重拍了拍程昱与张宝的肩膀,语重心长:“中原若乱,辽东便是我们的退路与臂助;中原若治,那里便是我们犁庭扫穴、安定北疆的起点。”
程昱后退一步,再次深深一礼,声音沉稳如山:
“此去辽东,浿水城在,程昱在;城若有失,唯死而已!昱,必不负此托,必在辽东为明公扎下根基!”
“先生言重了。”张梁上前,双手扶住程昱,“先生之心,天地可鉴。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城池固然要守,但先生与二哥,还有那三千曲阳子弟的性命,远比一座孤城更要紧。你们的安危,才是曲阳未来在辽东最大的倚仗。”
他目光扫过程昱与张宝,“况且,此行非是绝地求生,而是谋定后动。我军有精锐之兵,有先生之谋,有二哥之勇,拿捏高句丽,不过是小事而已。”
程昱沉吟片刻,略带迟疑地说道:“三郎所言甚是。然则…曲阳兵马虽精,甲胄军械,尤其精铁重铠,恐尚未齐备。辽东苦寒,高句丽人亦善射,若无坚实甲胄护体,锐卒折损,恐非小事。”
“先生莫急!”张宝闻言,不仅不忧,反而哈哈一笑,脸上满是期待,“这等事,交给三郎便是!你是不知,三郎手里…嘿嘿!”
他苍蝇搓手,眼里放光,心心念念想着那天穿过的甲胄,“你我只管带兵前去,到了浿水安顿下来,我敢担保,三郎定有办法,让咱们的儿郎,披上这天下最硬实的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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