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连忙将叔父蔡质引荐给在场众人,一番寒暄后,那两名押解军汉便前来辞行。
送走二人,蔡邕的目光终是落在了静立一旁的张梁身上。
他虽然只和张梁短暂接触过,但魏超前去洛阳串联魏家故旧时,与他多有相谈,知道张梁的种种不凡。
流放途中与儿子蔡珂相遇,更知道了他一路的安排布置--从必死的弃市改为流放,到儿子率兵接应,再到押解人员自行去幽州复命,其中关节脉络,他已然猜到七八分。
只是不知道说动贪婪的十常侍,究竟花费了什么代价,这份人情实在深重,欠的有些大了。
蔡邕整了整衣衫,朝着张梁深深一揖:“若邕所料不差,此番我与叔父能逃脱死劫,徙边保命,全赖公子暗中运筹。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张梁连忙侧身避过,上前扶起蔡邕:“蔡公折煞小子了。先生乃海内文宗,国之瑰宝,小子不过顺势而为,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二位先生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结果。”
蔡质也拱手说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差遣,老朽定义不容辞!”
这时,蔡邕的妻子再也忍不住,泪眼婆娑地拉着蔡琰上前。
小蔡琰一头扑进父亲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蔡邕紧紧搂住女儿幼小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妻子颤抖的手,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
一旁的蔡珂也和妻子高氏并立在一起,接过她手中的幼子,满脸唏嘘感慨。
等蔡家人宣泄完情绪,魏老爷子这才朗声笑道:
“平安归来便是大喜!今日不谈那些烦心事!老夫已备下薄酒,给二位接风洗尘,压惊去乏!蔡卫尉,伯喈,请!”
众人向中堂走去,张梁落在最后,看着蔡邕虚弱却挺直的背影,蔡琰攥着父亲袍袖的小手,心中也落下一块大石。
如今河东卫氏被查处,蔡邕又免去颠沛流离,身在冀州,日后想必不至于再被匈奴掠走的飘零命运。
席上都是温补滋养的菜品,并没有备酒,魏老爷子体恤他们一路劳顿、身心俱疲,只命人备了暖汤与清茶。
简单吃过饭食,蔡邕让蔡珂去内室取来一坛醴酒,他拍开封泥,清冽微甜的酒香溢出。
“诸位,”蔡邕双手端起酒杯,声音微微发颤,目光扫过席间每一张面孔,“这第一杯…敬此身尚在,青山犹见。”
醴酒劲头不大,入喉之后,却勾起蔡邕的不堪记忆--一路风霜、洛阳大狱里的阴寒、满朝同僚的人情冷暖、髡发剃胡的羞辱……
他将酒杯放在桌上,示意蔡珂倒酒。
斟满后,蔡邕重新举杯,指尖已有些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他转向魏老爷子与张角等人:“这第二杯,敬诸君高义,暗室灯明。”
他目光在张梁身上停留,眼中满是感激,“邕与叔父身陷绝境,满朝避之不及时,是诸君出手相助,保此微命残生。”
“这第三杯……”蔡邕的目光投向依偎在妻子身旁的女儿,抱着大孙子的儿媳妇,他声音柔和下来:“敬万家灯火,曲阳安宁。”
他将酒杯轻轻一举,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蔡邕长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能活着见到家人…便是天大的造化。”
不过两刻钟光景,那坛醴酒便见了底。
酒意渐渐上涌,蔡邕扶着桌案,低声吟着诗句:“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声音渐渐低沉,人已经伏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蔡珂起身,叫来仆役,将父亲与叔祖小心搀起,送入内室榻上,又仔细为他们盖好被褥。
张梁轻声吩咐随从:“去医馆请张伯祖先生,为蔡公与蔡卫尉诊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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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九月下旬,荀彧风尘仆仆的身影才出现在曲阳城外。
张梁调侃道:“文若兄,你这一路过来,竟花了四十几天?”
荀彧笑着拱手,递给他一个青布包裹,“我本准备秋分过后就出发,只是却被人拦住了。”
“哦~~~”张梁接过包裹,好奇道,“莫非是伯父不让你过来?”
“你自己打开看吧…”荀彧笑着说道,“就是这包裹的主人,非不让我离开颖阴。”
张梁登上马车,在车厢里解开包裹。
里面整齐叠放着两双针脚细密的手套、一扎厚实的布袜、两套柔软的贴身中衣。衣物上并无纹饰,却洁净温暖,妥帖至极。最底下,是一个用五色丝线精心绣着云纹的锦囊。
锦囊带着一股清新的香味,他打开香囊,里面并没有符咒,只有一缕用红绳轻轻系住的、光滑如缎的乌黑青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在这个男子都要蓄发的年代,这一缕青丝所承载的心意,远胜过千言万语。
难怪她最近都没有给自己回信,想来一则是忙,二则是不好意思了。
张梁把青丝放回香囊中,将锦囊贴身收好,那一缕青丝从此便贴着他的心房跳动。
扎好包裹,他掀开车帘,荀彧正在车下等着他。
荀彧指了指包裹:“我与你身形差不多,这便是舍妹以我为蓝本所制,只等你明年平安归来……”
张梁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必不相负!”
十月,洛阳宫内的消息传来,果不其然,又发生了变故。
魏府书房内,炉火正旺,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寒意。
魏老爷子将张角与张梁请到了府上,面色沉郁地转述了刚收到的密报。
“宫中巨变。宋皇后被何贵人、王、杨几位美人联同太中大夫程阿诬以祝诅之罪。
皇帝震怒,已收其皇后玺绶…宋后无法自证,已自请入了暴室狱。”
老爷子说完,目光锁定张梁,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三郎,你此前所言未来之事中,宋后结局如何?可是…忧死狱中,父兄皆诛?”
张梁注意到老爷子今天称呼的是皇帝,而不是陛下。
他眉头微蹙,不确定地摇摇头,斟酌着答道:“我此前所见,确是如此结局。但如今情势已因我等提前落子,生了变数。”
老爷子有些心急:“变数何在?快快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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