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陷入一片死寂。
有人猛然想起城外军营中那些令行禁止的士卒,背脊隐隐发凉;有人惊愕于素来沉稳温和的张梁竟然也会有如此果决酷烈的一面;更多人则是在谁赞成与谁反对之间,开始悄然选择了赞成。
张梁扶着桌案站起身来时,话语虽然平静,但他们却感觉到了骇人的杀意,这小子是真敢杀人,滏口陉的山贼他可没少杀!
台下无人再敢出声,李家家主的呼吸都放轻了不少,但是眼神却在飞速地流转,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魏老爷子这才捋着须,缓缓出声打破僵局:
“诸位,人无信不立,业无约不兴。当初既立此规,今日岂可因利厚而废言?
若无三郎奇思妙想,若无这工坊聚财,莫说诸位,便是我魏家,去岁田庄商铺所得,也不过千金之数。
即便捐出这三千金,今岁我等所分,依然远超往年。
目光放长远些,莫要因小利而失大义,寒了这曲阳上下的人心。”
他这番话,既是重申规矩,点明利害,也是给了台下众人一个体面的台阶。
张梁却已懒得和这群人再多费唇舌,他径直起身,目光扫过沉默不语的李崇等人,冷声说道:
“三千金,半个时辰后,送到县牙来。
所有赈灾款项的支用明细,每月会张榜公示于县衙之外。
若有疑虑,不放心钱粮去向者,可自行前往核对查账。
我能建起一个联盛号,就能再建联兴号,联发号!”
说完,他也不再看众人反应,向魏老爷子拱手谢罪,便转身拂袖而去,临了丢下一句话。
“勿谓言之不预!”
脚步声和话语声在寂静的厅堂内回响,直至消失。
张梁走在雪地里,心中毫无波澜。
要想在乱世中缔造一方基业,光靠利益捆绑远远不够,必要时,必须让某些有异心的人试试刀锋,不然只怕有人以为他刀不够利。
李家那一派的五个家主,回头得请老爷子帮忙查一查,该清退清退,该清理清理。
至于太平道,如今摊子已经铺开,也可以建立自己的情报体系。
来到县衙外,张梁并未急着进去,就在门房里烤着火等候。
不多时,联盛号的两名管事便带着账房与十几名护卫,将装载着三千金的几个大木箱稳妥送到。
张梁验看无误,这才示意众人抬着箱子,随他一起进入县牙大门。
县牙正堂里人头攒动,济济一堂。
张角端坐主位,县丞田丰与新任县尉邓茂分坐两侧,下首是县中诸曹掾史、各乡有秩、啬夫及亭长,人人面色凝重。
曲阳县防范应对低温雨雪与冰冻灾害的工作会议正进行到紧要处。
田丰手持一册文书,正在分派任务:
“……,各乡、亭里,立即组织青壮,由亭长、里正带领,携带木梯、长杆与铲,清理所有屋顶积雪,尤其是茅草顶与檐口低垂处,绝不容许再发生压塌之事。此事今日开始,明日午前务必全部清除。”
“由邓县尉负责。”他看向县尉邓茂,“户曹、兵曹与贼曹协同,三人一组入户检查。
重点查验房屋梁柱与墙体,凡有垮塌隐患之屋,即刻将住户迁出,不得延误。
迁出之人,就近安置于里社公房、祠庙或乡亭空舍,所需席褥柴薪,由县牙统一调拨。”
邓茂起身抱拳:“诺!邓某自当全力以赴!”
身后三名曹掾也纷纷起身应是。
田丰正在快速安排工作,门房前来禀报,说联盛号的捐输已经送到。
很快,张梁带着人将几个沉甸甸的木箱抬进堂中,箱子落地,发出几声闷响,那是令人心安的金钱的声音。
张梁揭开一个木箱盖子,码放整齐的金饼闪耀着令人炫目的金光。
他向堂上拱手行礼:“禀张县令,联盛号依约捐输三千金,请县中校验查收,以备赈灾急用!”
堂内顿时一静,随即泛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就连张角也是为之一怔,他知道联盛号有捐赠比例,但是没料到会有这么多。
张角目光扫过那几箱黄金,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微微点头,当即下令:
“户曹、金曹掾史,即刻会同联盛号管事,当堂清点验明,造册入库,专款专用,非赈灾建设事宜不得挪用!”
“谨遵明府之命!” 被点到的两名曹掾立刻出列,叫过书佐,与联盛号管事一同上前,当众开启所有箱笼,开始仔细核验称量,拨弄算筹。
张梁一见还在用算筹,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连算盘都还没拿出来,赶明儿让几位师兄将算盘的口诀也一并整合推出。
张角环视堂下一众曲阳属吏,声音陡然转厉,“钱粮已备,诸事已明!各曹、各乡、各亭,依方才所议方略,即刻行事!
每日申时回报进展、难处,所耗钱粮物资需登记造册。
救民于冰雪,解困于倒悬,在此一举!”
“诺!!!”
堂下众人--诸曹掾史、各乡有秩、啬夫、各亭亭长轰然应命。
众人不再有丝毫迟疑,纷纷拱手,按照各自分派的职责,步履匆匆地冲出县牙大堂。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公堂,瞬间清静下来,没了外人在场,张梁与张角、田丰、邓茂几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张梁寻了个位置坐下,揉了揉眉心,显出一丝疲惫。
张角给他斟了杯热茶,推至面前,这才开口:
“三郎,刚才那三千金…联盛号那边,可还顺当?工坊获利虽丰,但一下抽出如此巨款现钱,各家东主,怕是颇有微词吧?”
他更想知道的是,这笔巨额捐输背后,如何平衡曲阳豪绅。
张梁接过茶杯,借着热茶暖了暖手,答道:
“兄长放心,虽有些杂音,但乱不了大局。规矩当初立下了,便容不得他们反复。”
他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今年工坊净利约有三万金,这三千金善款看似不少,但分摊到各家所得,依然超出成本十倍有余。”
张梁心道,股神巴菲特都不敢保证能有我这样的十倍回报率。
他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却带着森然冷意:“钱,让他们赚到了,白纸黑字约定的利,却不想让出来。既然不想让,以后就不要再分了。”
张角看向张梁,问道:“三郎,你准备如何做?”
“明年从高句丽回来,我准备成立一家新工坊。首鼠两端的人,没有资格加入其中。”张梁眼中的冷意已经升级成了杀意,“至于这些被排除在外的人,请兄长安排人看住了,不要让他们闹出幺蛾子。”
田丰对分红之事没有兴趣,他放下手中的笔,眉头紧锁说道:
“瑞雪虽主丰年,但此番大雪过于暴烈,不知是否还会持续。来年春耕倒是不担心,我所虑者,是大灾之后,常有大疫横行。如今天寒地冻,疫气或许不显,待到来年春暖,若处置不善,恐怕又生疫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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