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怒嗔帝心护幼子 稚语惊凝怨妇眉
萧燕燕率队离洛赴中原调度迁徙百姓的消息，半日便漫过皇城宫墙，连后宫深处都添了几分暗流。林阿夏居于坤宁宫偏殿，午后暖光漫窗，正陪着乳娘哄幼子柴淅川小憩，乳娘轻拍襁褓哼着童谣，孩童匀净的呼吸声裹着暖意，静谧安然。
殿外侍女轻步而入，垂首回话：“皇后娘娘，宫外来报，萧安抚使今日巳时离京了，陛下亲自送至皇城门外，还赐了随身令牌，许她调动沿途各州府官员，全权统筹迁徙事宜。”
林阿夏指尖捻着的绣针猛地一顿，绣线崩断，针尖堪堪擦过指尖，她抬眸时眉峰已蹙成川，语气凝着寒意：“萧燕燕离京？何时定的事？陛下呢，此刻在何处？”
“陛下送完萧安抚使便回了御书房，这会儿还在处理政务呢。”侍女低声应道。
怒火瞬时窜上林阿夏心头，她将绣绷重重砸在案上，声响惊得榻上幼童动了动眉尖，她却顾不上避讳，沉声道：“备轿，随我去御书房。”她自入宫封后，素来端庄温婉，极少这般动怒，此刻眼底翻涌的戾气，让近身侍女都暗自心惊，忙躬身退去备轿。
乳娘见状急忙劝道：“娘娘息怒，萧安抚使离京定是朝廷要务，陛下自有考量，您怀着身孕，仔细动了胎气，可当不得真生气。”林阿夏腹中二胎已足月，御医再三叮嘱需静养安神，后宫上下皆小心翼翼伺候着。
“胎气算什么！他柴宗训眼里，怕是早没我这个皇后，没这后宫妻儿了！”林阿夏咬牙低语，扶着腰腹起身，怒意几乎要冲破眉眼，“当年萧燕燕身陷辽廷内乱，他暗中援手数次；燕云交割，他亲赴幽州周旋；如今归顺大周，竟还让她手握重权离京，处处护着，全然不顾我心中膈应！”
片刻后轿辇备好，林阿夏扶着侍女登轿，直奔御书房而去。轿帘掀落时，正见御书房外内侍侍立，她径直迈步上前，内侍欲阻拦，被她冷眸一扫，竟不敢多言，只能躬身避让。
推门而入时，柴宗训正伏案批阅迁徙事宜的奏报，见她怒气冲冲进来，眉间微蹙，搁下笔起身：“阿夏？你怎么来了？快坐，仔细脚下。”说着便要上前扶她。
“不必陛下虚情假意！”林阿夏一把挥开他的手，眼底满是怨怼，声音陡然拔高，“我问你，萧燕燕离京之事，你为何不与我商议？还赐她令牌让她调动官员，你这般处处维护她，到底把我放在何处？把这后宫、把我们的孩子放在何处？”
柴宗训眸色沉了沉，知晓瞒不过她，沉声道：“迁徙融合关乎辽地安稳，北疆稳固，乃是大周要务，萧安抚使熟稔辽地民情宗族，唯有她亲自调度方能稳妥，赐令牌是为方便行事，关乎国本，并非私心维护。”
“国本？”林阿夏冷笑，眼眶泛红，胸口剧烈起伏，扶着腰腹的手攥得发白，“我看是你私心作祟！她萧燕燕曾是辽廷太后，手握辽地大权，虽归顺却根基未稳，你让她携权离京，就不怕她有异心反噬大周？这些年你为她费心费力，百般庇护，我忍了一次又一次，如今竟让她这般风光离京，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
“阿夏，休要胡言！”柴宗训语气添了几分凝重，“萧燕燕深明大义，率辽廷归降，一心辅佐朕稳固疆土，绝非你所想那般不堪。此事关乎天下安稳，朕身为帝王，需以大局为重，不可徇私情。”
“大局为重？”林阿夏泪水终是忍不住滚落，语气满是委屈与愤怒，“你的大局里，从来没有我和孩子！她萧燕燕才归顺多久，你便这般信任她，反倒对我处处敷衍。这皇后我不当了，这后宫我也待不下去了！”
说罢，她转身便要往外走，柴宗训见状急忙上前阻拦：“阿夏，你冷静些！你怀着身孕，不能动气乱跑，有话我们好好说。”
“放开我！我不想再看见你！”林阿夏奋力挣扎，怒声呵斥，“你一心护着外人，便与她一同治理你的天下去吧，我带着孩子回林家，不碍你的眼！”她奋力推开柴宗训，脚步踉跄着往外走，满心都是憋闷委屈，只想着逃离这让她寒心的皇宫。
柴宗训急得额头冒汗，伸手想拉却怕伤了她腹中胎儿，只能快步跟在身后劝说：“阿夏，是我考虑不周，没提前与你商议，你别生气，日后凡事都与你说，你别带着孩子走，好不好？”
林阿夏充耳不闻，径直往偏殿走去，她此刻满心怨怼，只想立刻收拾东西带着孩子离开。刚到偏殿门口，便见乳娘抱着睡醒的柴淅川站在廊下，似是听闻动静，满脸担忧地望着她。
瞧见幼子粉雕玉琢的小脸，林阿夏心头火气稍缓，却依旧决绝，上前对乳娘沉声道：“乳娘，把淅川给我，收拾东西，随我回林家，这皇宫，我们不待了。”
乳娘大惊失色，急忙劝道：“娘娘万万不可啊！陛下绝非有意惹您生气，夫妻拌嘴寻常事，您怀着身孕带着小殿下回娘家，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也委屈了小殿下啊。”
“委屈？我日日看着他为别的女人筹谋，才叫真委屈！”林阿夏眼眶通红，伸手去接柴淅川，“淅川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我绝不让他在这般冷漠的地方长大，乳娘，快把孩子给我！”
柴宗训此刻也追到偏殿，见状急忙开口：“阿夏，你别闹了！淅川还小，经不起折腾，你若气我，打骂都随你，别带着孩子走，行不行？”
林阿夏看向他，眼底满是失望：“打骂有用么？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们母子，留下还有什么意义？”说罢，从乳娘怀中接过柴淅川，幼子似是察觉到娘亲情绪不对，小手攥着她的衣襟，懵懂地眨着眼睛，小嘴微微撇起，似要哭闹。
林阿夏抱着孩子，心头一阵发软，却依旧咬牙转身，对乳娘道：“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乳娘面露难色，看看林阿夏，又看看焦急万分的柴宗训，迟迟不敢挪动脚步。柴宗训望着林阿夏决绝的背影，抱着孩子即将踏出宫门，心头涌起从未有过的恐慌，他知晓林阿夏性子执拗，一旦真回了林家，怕是难再劝回，更何况她身怀六甲，路上稍有差池便是天大的事。
情急之下，他朝着林阿夏的背影高声唤着，声音带着慌乱的颤抖，而被林阿夏抱在怀中的柴淅川，似是感受到父亲的焦灼，又似是不舍娘亲离去，小嘴里突然清晰地蹦出几个字，稚嫩又急切：“娘，娘！你别走！”
话音落下，廊下瞬间死寂。林阿夏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过身，眼底满是震惊，连泪水都忘了滑落。乳娘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地望着怀中的幼童，方才那声清晰的“娘，娘，你别走”，竟是未满周岁的柴淅川说出来的！
柴宗训也愣在原地，眼中满是惊喜与诧异。柴淅川自出生以来，从未开口说过话，御医诊脉只说孩童开口有早有晚，无需强求，府中上下虽暗自担忧，却也只能耐心等候，谁知今日情急之下，竟开口唤了娘，还清晰地挽留她别走。
怀中的柴淅川眨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众人，小嘴里又软糯地哼唧了一声：“娘……”
这一声轻唤，瞬间融化了林阿夏心中所有的寒冰与怒意。她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颤抖，眼眶瞬间蓄满泪水，方才的委屈怨怼尽数消散，只剩满心的惊喜与动容。十月怀胎的艰辛，日夜照料的疲惫，在此刻都有了最温暖的回馈，孩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挽留她的话语，这份情谊，让她再也狠不下心离去。
林阿夏快步走到柴宗训面前，声音哽咽：“淅川……你刚才喊娘了？再喊一声，再喊一声给娘听听，好不好？”
柴淅川似是感受到娘亲的温柔，小脑袋轻轻靠在她肩头，软糯地唤道：“娘……”
泪水顺着林阿夏脸颊滚落，滴落在孩子柔软的衣襟上，她紧紧抱着幼子，满心都是暖意。所有的不快与膈应，在孩子稚嫩的呼唤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她此刻满心满眼，只剩怀中的孩儿，只想好好守着他平安长大。
柴宗训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快步上前，小心翼翼扶住林阿夏的肩膀，语气满是愧疚与温柔：“阿夏，对不起，是我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让你受委屈了。我保证，日后凡事都与你商议，绝不再让你这般难过，你别走了，好不好？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林阿夏靠在他肩头，抱着怀中咿咿呀呀的孩子，泪水无声滑落，良久才轻轻点头，声音沙哑：“我不走了。”她并非真要离开，只是心中委屈难平，如今孩子开口挽留，夫君诚心致歉，便顺着台阶作罢。夫妻之间，本就该相互体谅，更何况他是帝王，肩头扛着天下苍生，些许疏忽，她该多些包容。
乳娘见状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笑容：“娘娘，陛下，小殿下开口说话，可是天大的喜事，该好好庆贺一番才是。”
林阿夏擦干泪水，低头望着怀中熟睡的孩子，眼底满是温柔，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是啊，是天大的喜事。”
柴宗训扶着她往殿内走去，柔声说道：“快进屋歇息，你方才动了气，仔细身子。我已吩咐御膳房炖了安胎汤，待会儿让侍女端来给你补补。”
林阿夏顺从地跟着他进屋落座，侍女很快端来温热的安胎汤，柴宗训亲自接过，吹凉后递到她手中：“慢点喝，小心烫。”
温热的汤汁入腹，暖意蔓延四肢，林阿夏抬眸看向他，轻声问道：“萧燕燕此行，当真关乎北疆安稳？”
柴宗训点头，语气凝重：“辽地族群混杂，宗族势力盘根错节，迁徙融合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动乱，萧安抚使熟稔辽地民情，又深得辽人信任，唯有她亲自调度，方能确保平稳推进，避免冲突。赐她令牌，也是为了让她能便宜行事，尽快安定辽地，稳固北疆，日后天下一统，方能无后顾之忧。”
“那你日后与她相处，需谨守君臣分寸，公私分明，莫要再让我心生疑虑。”林阿夏语气缓和许多，带着几分叮嘱。
“我知晓，你放心便是。”柴宗训郑重点头，“日后我与她仅论朝堂公事，所有往来皆光明正大，绝不私下接触，凡事都告知于你，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林阿夏轻轻颔首，心中顾虑消散大半。她并非蛮不讲理，只是在乎他的态度，如今他心意已明，又诚心致歉，她便不再纠缠。
乳娘上前将睡熟的柴淅川抱去偏殿安置，屋内只剩二人，气氛温馨静谧，方才的争执仿佛从未发生。柴宗训坐在她身旁，轻轻握着她的手：“阿夏，这些年辛苦你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你操劳良多。朕忙于朝政，时常忽略你的感受，日后定多抽时间陪伴你与孩子，弥补过往亏欠。”
林阿夏反手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温柔：“我也有不对，不该那般冲动，不顾及你的难处。往后我们夫妻同心，相互扶持，守着孩子，守着这大周天下，便足矣。”
二人相视一笑，所有隔阂嫌隙尽数消散。窗外暖阳依旧，透过窗棂洒入屋内，映着二人紧握的手，满是岁月静好。
此时，前往中原的官道上，萧燕燕骑在骏马上，身后队伍浩浩荡荡，寒风拂过发梢，眼底满是坚定。她回望洛阳方向，心中满是感念，陛下的信任，皇后的包容，都让她愈发坚定安定辽地的决心。待迁徙融合落地，辽地百姓安居乐业，北疆长治久安，大周一统盛世，便指日可待。
队伍蹄声阵阵，尘土飞扬，朝着中原稳步前行，承载着辽地安稳的希望，也承载着大周盛世的期许。皇宫深处，坤宁宫暖意融融，孩童稚嫩的呼唤化解了夫妻嫌隙，为寒冬添了暖意，也为这大周盛世，添了几分人间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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