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日头正好,秋灵盘膝坐在城门上方的城墙垛上,背后是晒得发烫的城砖。时俊挨着她坐下,也学着她的样子闭目凝神,两只耳朵微微动着,像在捕捉风里藏着的秘密。
片刻后,时俊睁开眼,有些兴奋地说:“师兄,今天厨房有红烧肉!”
秋灵眼皮都没抬:“还有炒土豆。”
时俊愣了一下,凑近了些:“啊?不是萝卜吗?”
“不是。”秋灵终于睁开眼,望着远处炊烟升起的方向,解释道,“从切的声音听,是椭圆形的块,不符合萝卜的长条外形。而且土豆紧实,刀下去的时候声音闷些,带着点‘咚咚’的沉响;萝卜没那么瓷实,切起来是‘咔咔’的脆声,不一样的。”
时俊恍然大悟,乖乖“哦”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这次听得更仔细了,像是要从风里把土豆和萝卜的声响彻底分清。
不远处,钱熙正蹲在一个站岗的士兵旁边,手关节轻轻敲着士兵身上的盔甲。他发现,铁甲穿在人身上和丢在地上,被敲时的声响竟有些微妙的不同——穿在身上时,那震动会顺着皮肉传到骨头里,带着点活人的气息,共鸣也更沉些。
被敲的士兵跟个石桩似的站得笔直,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身上的盔甲不是被人敲打着,而是被风吹过的寻常动静。士兵们早就习惯了这些“怪人”的怪举动,见怪不怪。
白中将正埋首在几步路的阴凉里坐着,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眉头拧成个疙瘩。忽然,秋灵耳朵轻轻动了动,随即侧头看向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白中将,有敌军。”
“那还等什么!快拉警报!”白中将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一掌拍在桌案上,账册都震得翻了几页。旁边的士兵见状,飞也似的冲向警报铃。
白中将这才转向秋灵,语气带着火:“如此大事,你竟半点不急?”
秋灵慢悠悠地晃了晃腿:“李中将说过,城里不能大喊大叫、瞎乱窜,免得引起恐慌。”
白中将嘴角狠狠一抽,算是彻底没脾气了——这混球,总能精准卡着李中将的话茬跟人对着干。他深吸一口气,压着火道:“来敌的时候除外!”
“我还没说完呢。”秋灵挑眉,“敌军不像是来进攻的,倒像战败逃窜,刚闯进我的听力范围而已。”
“你……你……”白中将指着她,气得说不出完整话,警报声却已尖锐地划破天空。他猛地转身,也顾不上账册了,快步往卢成那边赶去,得赶紧补报详情。
秋灵看着他慌忙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冲不远处的钱熙和时俊扬了扬下巴:“钱熙、时俊,走,叫慕中将带我们出去‘遛弯’。”
两人连忙起身,钱熙忍不住问:“师兄,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见?你到底能听多远啊?”
“没比你们远多少,别自卑。”秋灵摆摆手,带头往卢成的方向走,“走了,出去透透气。”
刚走到卢成面前,就被迎头一顿骂:“小王八蛋!城下将士都开始集合了,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卢成指着她鼻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秋灵一脸不以为然:“是白中将查账太紧张,我说的是有敌军,不是敌军来袭,是他急着下令。”她顿了顿,语气正经了些,“真要是敌军来袭,哪怕再次引起黄少将和李中将吵翻天,我也会第一时间喊的。”
旁边的白中将扶着额头,满脸无奈——确实,刚才账册里查出个不小的纰漏,他正心焦,才没听出秋灵语气太冷静。
卢成叹了口气,转向秋灵:“说吧,多少敌军?”
“钱熙和时俊跟我去看看,可以吗?”秋灵笑了笑,“不多,二百四十三人,一百四十五个大块头,六匹马,没首领。”
卢成立刻转向旁边的李中将:“给你两千人,一个都别放走。”他又叮嘱道,“带上这三个,看好了,丢一个我唯你是问。”
“是!”李中将拱手领命,目光扫过秋灵三人,带着几分严肃。
秋灵迈步跟上李中将,招呼了一声钱熙二人:“走了,‘遛弯’去。”
刚出城门没多远,李中将忽然猛地回头,目光在秋灵、钱熙、时俊三人脸上扫了一圈,见一个不少,才像是松了口气,喉结动了动,继续驱马往前走。
秋灵看在眼里,忍不住低下头偷笑。她还记得,第一次李中将带她出城偷袭,回程时这家伙一门心思抢头功,竟把她忘在了城外。后来不仅功勋被扣,还挨了军棍——这还是因为她如实说了情况,若是她装聋作哑,怕是早被心狠手辣的云少将诬告成功,被大将军打死了。打那以后,但凡带她出城,李中将就落下个毛病,走几步就得回头瞅一眼,生怕再丢了人,自己小命不保。
钱熙和时俊不明就里,只觉得这位中将大人有些神经兮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队伍往前行了些距离,时俊忽然眼睛一亮,凑到秋灵身边笑道:“师兄,我听见了,他们有人受伤了,在喊疼。”
钱熙也跟着点头:“我也听见了,好像有人在吵架,怪领头的没带好队伍。”
秋灵挑眉一笑:“你们听得懂崇御话?”
“黄少将特意找了翻译来教过。”钱熙有些不好意思,“我说不太利索,但听着没问题。”
时俊补充道:“我能说几句,就是发音不太标准。”
“这就够了。”秋灵摆了摆手,“我们只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能拆了他们的计划就行,不用跟他们唠家常。”
两人认真点头。
秋灵看向他们,语气沉稳:“这次就由你们俩来探情报,听到什么,直接告诉李中将。”
钱熙顿时有些发怵:“我……我怕我说不好。”时俊也跟着缩了缩脖子,脸上带着怯意。
“别怕。”秋灵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只需要把听到的原话告诉李中将,由他判断有用没用、该怎么打。你们就是个传声筒,出不了错。”她顿了顿,又添了句,“再说还有我在呢,真要是听岔了,我会给你们纠正。放手干就是。”
两人这才像是吃了定心丸,重重点头。
队伍继续前进,离敌军越来越近。钱熙先一步凑到李中将身边,低声道:“报告中将,敌军那边不吵了。”
没过片刻,时俊也跟了上去:“他们有人在哭,因为他们又累又饿,还受了伤。”
又走了一段,钱熙再次禀报:“好像又有零散的敌军逃过来了,脚步声很杂。”
时俊紧跟着补充:“没听见马蹄声,应该都是步兵。”
李中将一边听,一边在马上点头,时不时抬手示意队伍放慢速度。
队伍往前推进,风里渐渐裹进些微杂乱的声响。钱熙侧耳细听片刻,沉声道:“敌军就在前方三十里外的沙丘后。”
时俊紧接着补充:“已经没有逃兵再往那边聚集了。”
李中将勒住马缰,回头看向两人:“现在有多少敌军?还有多少能打的?勇士级别的大概有多少?”
钱熙略一沉吟:“约莫三百人。”
时俊皱着眉:“有三十多人在呼痛。”
再往下问,两人便答不上来了,对视一眼,齐齐望向秋灵,眼里带着点求助的窘迫。
秋灵温和一笑,接过话头:“确切说,三百一十三人,九匹马。伤员四十一人,不过没有重伤人员。”
她顿了顿,继续道:“大块头有九十一人,其中二十三个是伤员。这批人里有个小头领,不过队伍成分杂,不全听他的。”
李中将听完,立刻抬手召来副将,低声吩咐战术:“左翼包抄,重点盯防那九十一个大块头,尤其是不带伤的……”
秋灵则转向钱熙和时俊,声音放缓了些:“记着,不呼痛不代表没受伤,可能只是忍耐力强。但只要受了伤,行动总会露破绽——伤在脚的,脚步声会拖沓发沉;伤在肩背的,躺下时动作会格外轻缓,甚至改成爬下休息或瘫坐;伤在手臂或胸口的,走动时不会有手臂摆动的风声,因为他们会下意识按住伤口。若是重伤到动弹不得,定会有同伴搀扶或背负,眼下脚步声凌乱分散,没有搀扶或背负动静。”
“至于勇士,”她指了指远处的沙丘,“光靠听辨不出战力,但体重沉、步伐重的,十有八九是大块头,而勇士大多出自这些人里。你们只需听清有多少大块头就行,主事的将军自会提防其中可能存在的勇士。”
钱熙和时俊听得认真,下意识点了点头。
“再试试?”秋灵鼓励地看着他们。
两人闭上眼,重新凝神细听。风穿过耳际,沙丘后的动静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凌乱的脚步声里,果然能分辨出哪些步子发沉(许是伤了脚),哪些动作轻缓(许是伤了背),哪些缺少手臂摆动的风声(许是伤了胸腹)。那些格外厚重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在沙地上,不用看也知道是大块头。
时俊先睁开眼,眼里闪着亮:“我好像听出……有个人躺下时,动作特别轻,像是怕扯到伤口。”
钱熙也睁开眼,若有所思:“有个脚步声很沉,但没呼痛,应该是伤了脚却在硬撑。”
秋灵笑着点头:“这就对了。听风不是死记硬背,得慢慢品其中的门道。”
两人笑着点头:“谢谢师兄。”秋灵微笑点头。
小剧场
秋灵笑嘻嘻的看向穆北:“脑筋急转弯,甲乙丙丁一起去坐车,为什么丁上不去?”
穆北一脸认真考虑了一下,回答:“他有其他事,改行程了。”
秋灵:“错,因为坐的是卡丁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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