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青牛山那片承载着凡人过往的荒芜之地，韩墨羽心中的波澜并未完全平息，反而被一种更深沉的探寻欲所取代。凡尘亲缘已断，那仙途的起点呢？那个他曾作为记名弟子栖身，度过了早期修炼岁月，结识了引路人马师兄，并最终借此跳板前往乱星海的七玄门，如今又是何等光景？
他并未直接前往记忆中的七玄门山门所在。百年变迁，足以发生太多事情。他先是来到了距离七玄门山门数百里外、曾经隶属于七玄门势力范围内的一座中型修仙者坊市。
这座名为“落霞集”的坊市，规模比百年前似乎扩大了些许，来往修士的数量和修为层次，也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炼气期修士为主，间或有几位筑基期修士的身影。一切都似乎遵循着天南修仙界固有的、缓慢的节奏。
韩墨羽压制修为至筑基初期，寻了一间人流混杂、消息相对灵通的茶馆，在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普通的灵茶，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来，捕捉着大堂内修士们的闲谈碎语。
起初，听到的多是些关于附近资源点争夺、某个小家族出了什么资质不错的后辈、或是哪里出现了疑似古修洞府的传闻之类无关痛痒的消息。他并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在他饮下第二杯灵茶时，邻桌几名看似散修、修为在炼气中后期的修士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要说这附近百余年来最大的变故，还得是七玄门啊。”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感慨道，抿了一口浊酒。
“哦？王老哥说的是那个据说百年前还挺风光，后来突然就没了声响的七玄门？”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汉子接口道。
“可不是嘛！” 山羊胡老者压低了声音，但以韩墨羽的神识，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听说百多年前，七玄门内部好像出了大问题，几位金丹期的长老不知为何闹翻了，为了争夺掌门之位和宗门秘藏，斗得你死我活。”
另一人插嘴道：“我也听家中长辈提起过，那场内斗惨烈得很，据说连护山大阵都从内部被攻破了！几位金丹长老死的死，伤的伤，门下精英弟子更是折损大半。啧啧，好好一个中型门派，就这么自己把自己给折腾垮了。”
“树倒猢狲散呐。” 山羊胡老者摇头叹息，“七玄门一垮，其麾下的那些灵脉矿点、药园坊市，立刻就被周边的‘鬼灵门’和‘天阙堡’给瓜分吞并了。连七玄门经营了上千年的山门祖地，如今也成了鬼灵门的一处分坛了。”
鬼灵门？天阙堡？
韩墨羽目光微凝。这两个门派他有些印象，百年前确实是七玄门的邻居，实力与七玄门在伯仲之间，甚至稍逊半筹。没想到，如今竟是它们吞并了七玄门。
“那……原来七玄门里的人呢？就没人出来主持大局？” 年轻汉子好奇地问。
“主持大局？拿什么主持？” 山羊胡老者嗤笑一声，“金丹长老都死绝了！剩下的筑基弟子，有点门路的早就带着资源另投他处，或者自立门户去了。没门路的，要么在那场内斗中当了炮灰，要么就是在山门被破时，被鬼灵门和天阙堡的人清算，死的死，逃的逃。哦，对了，据说当时还有一位姓马的金丹长老，在内斗爆发前就因为寿元耗尽坐化了，倒是躲过了这一劫，也算幸事。”
姓马的金丹长老……坐化……
韩墨羽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马师兄那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对他多有照拂的面容。原来，他终究未能凝结元婴，已然道消身殒。那场内斗，他虽未亲身经历，但想必他那一脉的弟子，下场绝不会好。
“还有那位据说资质绝伦的南宫婉仙子呢？她当年可是七玄门百年不遇的天才。” 又有人问道。
“南宫仙子？那场内乱时，她似乎并不在门内。后来听说她回来过，但见宗门已毁，物是人非，停留数日便飘然离去，不知所踪了。以她的资质和修为，想必早已离开了越国这片是非之地，去往更广阔的天地了吧。”
南宫婉……也离开了。
韩墨羽沉默地听着，将杯中微凉的灵茶一饮而尽。茶水苦涩，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茶馆内的闲谈依旧在继续，却已转向了其他话题。韩墨羽放下几块灵石，起身离开了茶馆。
他御空而行，并未施展全力，如同一个偶然路过的修士，远远地眺望了一眼记忆中的七玄门山门方向。
那里，云雾缭绕的山峦轮廓依旧，但山门主体区域笼罩的阵法灵光，其属性与波动，却与他记忆中七玄门的护山大阵截然不同，带着一股阴森诡谲之气，正是鬼灵门功法的特征。曾经代表着七玄门荣耀的山门牌楼，想必也早已被推倒，换上了鬼灵门的印记。
他没有再靠近。。。。。。
故地重游，并非为了凭吊，更不是为了复仇。七玄门于他，虽有香火之情，却并非根基所在。它的覆灭，是修仙界弱肉强食、盛衰无常的又一例证。
只是，当青牛山村的凡人亲缘逝去之后，这仙途起点宗门的烟消云散，如同又一重无声的浪潮，拍打在他道心之上。
百年光阴，不仅凡尘换了人间，连这修仙宗门，亦如昙花一现，凋零在时光长河中。
昔日熟人，或如马师兄般寿尽坐化，或如那些内斗的长老弟子般陨落纷争，或如南宫婉般不知所踪。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
他独自立于云端，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影显得愈发孤寂。
良久，他转身，化作一道青虹，消失在茫茫天际之间。
前路漫漫，何处是归途？或许，唯有脚下不断延伸的道，才是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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