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松波觉得自己的胳膊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一天的搬运,让这个原本自负身体素质不错的体育生,真切体会到了什么是“劳动的重压”。
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抗议,手指因为反复抓握而麻木,汗水浸透的衣服干了又湿,结出一层薄薄的盐霜。
下班铃声响起时,他几乎是拖着脚步,跟着力哥一行人挪向食堂。
晚餐的食堂依旧灯火通明,香气四溢。菜色换了些花样,但肉菜的份量和中午一样扎实。
大盆里是喷香的土豆烧牛腩、酥炸带鱼、蒜蓉空心菜,还有不限量的米饭和馒头。
力哥的小弟们经过一天的体力消耗,饿得前胸贴后背,此刻更是眼放绿光,排队打饭时脖子伸得老长。
然而,很快他们就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
许多穿着东升工装的员工,在打完自己的饭菜后,并没有立即离开窗口,而是很自然地拿出自备的饭盒,递给打饭的阿姨。
“张姐,麻烦再给打点牛腩,汤汁多浇点,带回去给孩子拌饭。”
“李阿姨,多给点米饭,明早我热了吃。”
“这带鱼炸得酥,给我老公也带两块。”
打饭的师傅们似乎习以为常,笑呵呵地接过饭盒,舀菜、盛饭、加汤,动作熟练,分量依旧给得足足的,没有任何不快或吝啬。
有的员工甚至不止带一个饭盒。
力哥、黄松波,以及他们这群新来的,都看得愣住了。
这……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占公司便宜”吗?
打包带走?还带这么多?
力哥混迹底层,见过各种抠门老板克扣伙食,从未见过哪家公司食堂允许,甚至看起来是默许员工这样“连吃带拿”的。
这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黄松波更是吃惊。
他以前所在的大学食堂,别说打包了,就是多要一勺免费的汤,有些窗口的阿姨都会甩脸色。
米饭打包要额外加钱,肉菜更是想都别想。
东升这食堂,伙食标准远超大学食堂,居然还能这样操作?
每个人都这么干,那公司一天得在伙食上倒贴多少钱?
在他朴素的经济观念里,这简直就是在搞“大锅饭”,人人薅公司羊毛,公司真能撑得住?
不会亏本吗?
他心里充满了疑问,但看着周围东升员工那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分享喜悦的神情,又觉得这似乎是一种……常态?
力哥皱着眉头,沉默地打好了自己的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他心里也犯嘀咕,但他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关我屁事。
他来东升,是被迫的,是来“服刑”一年的。
东升是亏是赚,是大气还是傻气,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甚至恶意地想,说不定这是林向东收买人心的手段,等把人心养肥了,再狠狠压榨。
或者,这公司根本就是在硬撑,迟早要完。
“力哥,这东升……也太他妈大方了吧?”
一个小弟凑过来,嘴里塞着牛腩,含糊不清地说,眼里有光,“这伙食,这规矩,比跟着五哥做事强太多了!五哥让咱们收账,完事了也就给点辛苦钱,哪管饭啊?”
“吃你的饭,少废话。”
力哥低喝道,低头猛扒了几口饭。
土豆烧牛腩炖得酥烂入味,确实好吃。
但他心里那股别扭劲还在。
这“好”,来得太轻易,让他不踏实。
黄松波默默吃着,耳朵却听着周围东升员工的闲聊。
“我儿子可爱吃牛腩了,今天正好带回去,给他吃个够。”
“我老婆上夜班,给她带点回去当宵夜,省得她再做了。”
“今天这带鱼炸得好,我爸就爱这口,带回去给他下酒。”
话语里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和满足感。
这种氛围,和他想象中的“公司”不太一样,少了些冷冰冰的算计,多了点……人情味?
但他随即甩甩头,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他是来混日子的,不是来感受公司文化的。
力哥说得对,干满一年就走,东升是好是坏,跟他黄松波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只想赶紧吃完,回去躺着,让快散架的身体得到休息。
……
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力哥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他们熟悉的“根据地”。
推开台球厅的门,熟悉的混杂气味扑面而来:香烟、廉价香水、汗味、还有木质球台和巧粉的味道。
还是老样子。
几张球台边围着些熟面孔的小混混和小太妹,叼着烟,大声说笑,球杆撞击彩球发出清脆的响声。
角落里,零散坐着几个看起来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偶尔也有结伴而来的女学生,好奇又略带紧张地打量着这个环境,与周遭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这喧嚣、散漫、带着颓废气息的场景,与白天东升仓库那井然有序、汗水挥洒的劳作环境,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力哥的小弟们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好像离开的不是一天,而是一个世纪。
黄松波的一个同学,胳膊肘碰了碰正在揉捏酸疼肩膀的黄松波,朝不远处一张球台边两个正在怯生生,尝试推杆的女学生努了努嘴,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和提醒的意味:“看那边……像不像徐妮妮她们系的?唉,说起来,徐妮妮那边……你打算咋办?这口气就这么咽了?”
提到徐妮妮,黄松波揉肩的动作顿了顿。
就在昨天,甚至今天早上出发去东升仓库前,他心里还憋着一股邪火,被分手的屈辱、被当众阻拦的愤怒、以及一种被背叛的不甘交织在一起,烧得他心焦肺燎。
他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找到徐妮妮,逼她说清楚,甚至幻想过用各种激烈的方式挽回或报复,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持。
可是现在……
黄松波感受着全身肌肉传来的、深入骨髓的酸软和疲惫,每一个关节都在诉说着超负荷运转后的抗议。
大脑似乎也被这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抽空了。
那股曾经熊熊燃烧的、关于徐妮妮的激烈情绪,此刻就像被泼了一大盆冰水,只剩下几缕虚弱的青烟,连重新点燃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些空洞,更多的是疲惫带来的麻木。
“还能咋办?”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你看我现在这样,还有劲去找她闹吗?”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眼神飘向台球厅脏兮兮的天花板:“再说……也没意思了。等周末吧,周末休息,要是还有点力气……再去说。”
这话说得有气无力,连他自己都听不出多少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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