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朝露与警讯
第一缕灰白的天光尚未完全驱散林间的浓重湿气,楚暮便已睁开了眼。怀中沈珏的身体依旧冰凉,但呼吸似乎比昨夜沉实了一些,那微弱的联结传递来的生命波动,也隐约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韧性。他轻轻松开手臂,将她小心地安置在铺着干草和落叶的简易“床铺”上,自己则撑着古剑,缓缓站起。
晨间的山林被乳白色的薄雾笼罩,如同轻柔的纱幔,缠绕在树干与枝叶之间。溪流声在静谧中格外清晰,水面蒸腾起袅袅的白色水汽,与雾气交融。空气清冷湿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草木与泥土苏醒的气息。
楚暮活动了一下僵硬疼痛的四肢,尤其是右腿。肿胀似乎消退了少许,但骨折处依旧碰不得力。他拄着古剑,慢慢挪到溪边,用冰凉的溪水洗了把脸,冰冷刺骨的触感让他残余的睡意彻底消散。
生存是第一要务。他需要更多食物,需要处理沈珏和自己伤势的草药,需要探查周围环境,判断方位,规划下一步的去向——是寻找人烟求助?还是依据脑海中对“镇匙”坐标那模糊的感应,朝着某个不确定的方向前进?
后者的风险极大。且不说“镇匙”坐标的模糊与可能的误导,单是他们现在的状态,两个重伤虚弱之人,在这陌生山林中长途跋涉,无异于自寻死路。寻找村落或修士聚集地,似乎是更稳妥的选择。但同样要冒暴露身份、引来未知麻烦的风险。他们身上的毒力残留、古剑、以及可能被感知到的“墟蜃”烙印,都可能成为祸端。
楚暮沉吟片刻,决定先以这溪流为据点,休整数日,恢复些体力,同时就近探查。若能在附近发现人迹或相对安全的路径,再做打算。
他先检查了一下昨夜布置在溪边几个隐蔽处的简易预警装置——用细藤和枯枝做成的绊索,以及悬挂在灌木丛中的、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互相碰撞发出轻响的小石块。装置完好,说明昨夜周围并无大型生物或人迹靠近。
略微放心后,他开始扩大搜索范围,寻找更多可用的资源。他拖着伤腿,以溪流为中心,在半径数十丈的范围内缓慢移动,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草丛、石缝和树根。
运气不错。在一片向阳的坡地上,他发现了几株挂着小果的灌木,果子呈紫黑色,拇指大小,是他认识的“乌浆果”,无毒,微酸带甜,能补充些许体力。他小心地采摘了一些,用阔大的树叶包好。
在一处潮湿的岩壁下,他又找到了更多的“凝血草”和一种叶片呈锯齿状、开着小黄花的“愈骨藤”,后者对骨伤有微弱疗效。他将草药连同根茎一起小心挖出。
更让他惊喜的是,在一棵老树的枯洞里,他发现了一小窝野蜂的巢。蜂巢不大,里面储存着金黄色的、粘稠的蜂蜜。蜂蜜是极好的能量来源,也能促进伤口愈合。他冒着被蜇的风险,用烟熏(点燃一些潮湿的树叶产生浓烟)驱散了大部分野蜂,小心地割下一小块蜂巢,用树叶包好,迅速撤离。
带着收获回到溪边营地,楚暮先将乌浆果挤出汁液,混合着蜂蜜,一点一点喂给依旧昏迷的沈珏。甜润的汁液似乎更容易下咽,沈珏的吞咽反应比昨夜明显了一些,虽然大部分仍需辅助,但总算喂进去了更多。
接着,他重新处理两人的伤口。用溪水仔细清洗后,敷上新鲜捣烂的凝血草和愈骨藤药泥,换上相对干净的布条包扎。他自己的右腿也用新采的愈骨藤重新固定、冷敷。
做完这些,时间已近正午。薄雾早已散尽,阳光变得明亮灼热。楚暮自己吃了些乌浆果和蜂蜜,又强迫自己生吃了几条昨夜剩下的、用溪水养在石坑里的小鱼。腥味依旧,但为了体力,别无选择。
体力略有恢复,他开始思考方位问题。他爬上附近一块较高的岩石(过程艰难),举目四望。
山林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树木的品种和长势,与他记忆中楚家领地或流亡途中经过的任何一片山林都不完全相同。没有明显的人类道路痕迹,也没有看到炊烟或人工建筑的影子。天空湛蓝,云朵悠闲,无法提供更具体的定位。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并非毒林边缘——毒林那种特有的、即便核心崩溃后依然残留的阴郁死气和扭曲植被,在这里完全感受不到。这里就是一片普通的、灵气尚可的山野。
或许,他们被“墟蜃”的出口,随机传送到了距离毒林极远的某个地方。
这既是好消息(远离了毒林的直接威胁),也是坏消息(意味着他们可能距离任何已知的、可以提供帮助的地方都非常遥远)。
楚暮眉头紧锁。如果长期找不到人烟,单靠山林野食和草药,他和沈珏的伤势恢复将极其缓慢,尤其是沈珏的内伤和反噬,绝非寻常草药能治。而且,灵魂烙印的“时限”如同悬顶之剑,不会因为他们的困境而放缓。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下午,楚暮决定沿着溪流向下游探索一段距离。溪流是天然的路径,往往能通往更低洼、更开阔、可能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区域。他将沈珏转移到一处更隐蔽、有茂密藤蔓遮蔽的石缝中,周围撒上驱虫的薄荷艾草,又加固了预警装置,叮嘱(虽然她听不见)她不要乱动,然后拄着古剑,顺着溪流,小心翼翼地向下游走去。
溪流蜿蜒,在林中穿行。两岸草木丰茂,不时有小型鸟兽被他的脚步声惊动,窜入草丛或振翅飞走。楚暮走得很慢,一方面是因为腿伤,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警惕。他时刻注意着地面是否有足迹、篝火灰烬、丢弃物,或者树木上是否有砍伐、刻记的痕迹。
走了约莫两三里路,地势逐渐变得平缓,溪流也宽阔了一些。周围的树木依然茂密,但种类开始出现变化,出现了一些果树(野梨、山桃)和更适应湿润环境的树种。
就在楚暮准备再前行一段就折返时,他的目光忽然被右前方、距离溪流约十几丈外的一处林地吸引。
那里的树木相对稀疏,地面似乎有被刻意清理过的痕迹——不是自然的空旷,而是几棵较小的树木被齐根砍断,断口陈旧但并非十分古老,残留的树桩周围,野草的长势也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像是曾被反复踩踏。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不是很久以前!
楚暮心中一凛,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将身体隐入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仔细倾听、观察。
林间寂静,只有风声和溪流声。没有看到人影,也没有听到人声。
他耐心等待了片刻,确认没有动静后,才极其小心地、借助树木和草丛的掩护,慢慢向那片被清理过的林地靠近。
靠近之后,痕迹更加明显。地面有不止一处的篝火灰烬堆,虽然被雨水冲刷过,但黑色的炭迹和周围被烧灼过的石头仍在。附近还有几个简陋的、用树枝和茅草搭成的、已经半坍塌的遮蔽棚架,显然曾是临时营地。棚架周围,散落着一些兽骨(被啃得很干净)、几个破损的陶罐碎片,以及……几枚已经锈蚀变形的箭镞,样式粗陋,像是猎户所用。
猎户的临时营地?看残留物的状态,这个营地被废弃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可能数月,也可能更久。但至少证明,这片山林并非完全无人踏足。
楚暮仔细检查了那些箭镞和陶片,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没有任何标识或特殊之处。他又在营地周围扩大搜索范围,希望能发现更近期的活动痕迹,或者判断出猎户可能来自哪个方向。
然而,除了这个废弃营地,他没有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猎户的来去方向难以判断,脚印早已被风雨和新生植被掩盖。
虽然没有直接找到人烟,但这个发现依然重要。它证明这片山林有猎人活动,附近很可能存在村落或猎户聚居点。而且,从营地规模和遗留物来看,这里的猎人似乎并不十分频繁深入,或者这个方向并非他们主要的狩猎区域。
楚暮记下了这个营地的位置和周围地形特征,然后开始折返。他不敢离开沈珏太久,尤其是在发现有人类活动迹象后——人,有时比野兽更危险。
返回的路程,他走得更快,也更警惕。脑海中不断盘算着:是继续沿着溪流向下游探索,寻找更近期的痕迹或直接找到村落?还是暂时以现有营地为基础,先设法让沈珏恢复意识,再做打算?
回到隐蔽的石缝时,夕阳已经开始给树梢镀上金边。沈珏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惨白得吓人,呼吸也平稳了一些。楚暮稍微安心。
他将带回来的新鲜乌浆果和蜂蜜混合,再次喂给她。又检查了伤口,重新敷药。
夜幕降临前,楚暮坐在石缝口,望着渐渐黯淡的天色和逐渐亮起的星辰,心中有了决定。
不能冒进。沈珏的状况经不起颠簸,他自己的腿伤也需要时间。那个废弃的猎人营地证明附近并非绝对蛮荒,但也说明人迹罕至。他们需要先在这里稳住伤势,恢复起码的行动能力。
同时,他必须尝试更主动地,去感应脑海中那模糊的“镇匙”坐标。既然已经被“墟蜃”烙印,或许这感应会随着时间推移或状态变化而逐渐清晰?若能提前确定大致方向,也能为后续行动提供参考。
至于可能存在的村落或人烟……在拥有一定自保能力之前,暂时不宜主动接触。但需要保持更高度的警戒,提防猎人或其他不速之客闯入这片区域。
想清楚这些,楚暮心中稍定。他回到石缝内,在沈珏身边坐下,背靠岩壁,一边保持着对周围的警戒,一边尝试沉下心神,摒除杂念,去捕捉、分辨灵魂深处那份源自暗金钥匙的、关于“镇匙”的模糊指引。
夜色渐深,林间虫鸣复起,溪流潺潺。
在绝对的寂静与专注中,楚暮仿佛能听到自己缓慢的心跳,感受到身旁沈珏微弱的生命韵律,以及……灵魂深处,那如同遥远星辰般、微微闪烁的、极其微弱却确实存在的……方向感。
它指向东北方。
很模糊,很遥远,仿佛隔着重山万水,但方向本身,却异常清晰坚定。
楚暮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东北方……
他将这个方向,与今日发现的猎人营地位置(大致在东南方)暗自比较。方向不同。猎户的村落,可能在与“镇匙”相反的方向。
这或许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路途,将更加孤独,更加远离可能的人烟与援助。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沉睡的沈珏。
前路,注定荆棘密布。
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暂时的休憩地,有了恢复的时间,也有了一个……无论多么渺茫,却终究存在的目标。
夜色如水,将两人包裹。石缝之外,是广袤未知的山林与星空;石缝之内,是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生命之火,与一份沉重而清晰的、指向东北方的命运之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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