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片刻,目光变得幽深:“甚至,院尊若愿,本王可许你正妃之位,菩提院也好,你想要的公道也罢,本王皆可为你撑起一片天。这江湖太小,庙堂之上,方是施展抱负之地。十年前的那个你,本王只知道死去了。”
夜色寂静,只有溪流潺潺与远处隐约的虫鸣。
沈青崖缓缓放下茶杯,她不管对方知不知道她真实身份,她声音透过微风:“王爷厚爱,青崖一届钓客,愧不敢当。沧海印胜者得,灵胎案我自会查清,不劳王爷费心。”
拒绝得干脆利落。
齐王脸上笑意未减,眼神却淡了几分:“真只是钓客?院尊这是信不过本王?”
沈青崖迎着他的目光,“不然呢?道不同不相为谋,王爷所求,是权柄,是江山,青崖所求,不过是让该伏法者伏法,让无辜者安宁。江湖也好,庙堂也罢,青崖志不在此。”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齐王轻轻抚掌,笑声里却无多少暖意,“院尊可知,谢文风此人城府极深,貌似为你调动了不少琅琊阁产业帮助你,又替你挡下了诸多来自江湖暗处的冷箭。说到底,你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呵,莫以为本王不知道,他绝非表面上那般简单。”
沈青崖心头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谢公子是友是敌,我自有判断。王爷既知琅琊阁底细,当知谢公子亦非任人拿捏之辈。”
“呵。”齐王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露出属于猎食者的锐利与嘲弄,果然,此女和谢文风一样……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站起身,走到亭边,背对沈青崖,声音恢复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本王给你时间考虑,英雄榜结束前,你若改变主意,随时可来找本王,若执意与本王的道不同。”
他侧过脸,月光下半张脸浸在阴影中:“那院尊便要好生掂量,凭你一人一院,加上个藏头露尾的谢文风,能否扛得住这天下大势。”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走下石阶。
一直侍立在亭外阴影中的绿裙少女绿珠悄无声息地跟上。
走出一段距离,绿珠低声道:“王爷,此女不识抬举,是否……”
齐王抬手止住她的话,眼中兴味反而更浓:“不,不准动她。本王很有征服欲。继续茶,她十年前,到底是谁?本王不信,天下没有不着痕迹的事。”
他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孤亭的轮廓,“谢文风看中的人,琅琊阁下重注投资的人,本王也想看看,她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绿珠垂首,她许久未见王爷这般疯狂了,她第一次听王爷要许人以正妃之位,她默默低头:“是。”
“盯紧她,还有谢文风。”齐王拂袖,“英雄榜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
戌时末,沈青崖回到菩提院自己居住的独立小院。
推开门,屋内未点灯,一道熟悉的身影却已坐在窗边竹椅上,指尖一枚黑子轻轻敲击着棋盘。
“回来了?”谢文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听不出情绪。
沈青崖反手掩上门,点燃桌上一盏油灯。
昏黄光晕散开,照亮谢文风略显疲惫却依旧俊美的侧颜。他换了身月白常服,发梢微湿,似刚沐浴更衣,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气息。
“谢公子不请自来,倒是熟稔。”沈青崖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凉水。
“齐王找你何事?”谢文风放下棋子,目光转向她,直接问道。
沈青崖抿了口水,语气平淡:“招揽,许我正妃之位,换沧海印,并承诺提供灵胎案证据。”
室内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谢文风轻轻“呵”了一声,听不出是笑还是什么:“侧妃?你应了?”
“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沈青崖放下杯子,抬眼看他,“他还说,你为我变卖了不少琅琊阁产业,挡了许多冷箭。谢公子,这份人情,我可还不起。”
谢文风神色不变,只有指尖微微蜷了一下:“他倒是查得清楚,不过是些闲置之物,何足挂齿。至于冷箭,琅琊阁树大招风,本就麻烦不断,与你无关。”
“是么?”沈青崖走近两步,隔着面具,“那谢公子这十余日,去了何处?为何音讯全无?”
谢文风迎着她的目光,忽地一笑:“怎么,沈院尊这是怪我来迟了?还是嫌我搅了你与齐王的‘好事’?”
沈青崖一怔,随即蹙眉:“谢文风,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谢文风站起身,逼近一步。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药味扑面而来,“齐王李从渊,年近三十,未曾立正妃,府中姬妾寥寥,貌若潘安,权倾一方。他若真心求娶,天下多少女子趋之若鹜。沈院尊就半点不曾动心?”
沈青崖静默片刻,忽然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清减的容颜在灯光下一览无余,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气与倦色,唯独那双眸子,清亮沉静,直直望入谢文风眼底。
“谢文风,”她一字一句道,“齐王如何,与你何干?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句话?”
谢文风听她的话如同被冰水浇过。
他后退半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日大半的冷静自持,只是眼底残留着一丝自嘲。
“抱歉。”他低声道,“是我失言。”
沈青崖重新戴上面具,转身走回桌边,声音听不出喜怒:“齐王此人,城府极深,你要小心。”
谢文风也收敛心神,正色道:“我此次离镇,有更重要的事。期间我发现了一条线索,齐王十多年前就在调查灵胎案之事,或对你有用,还有,星辰台或要开启了。”
沈青崖点头:“多谢告知。但无论如何,他要的代价太大。沧海印不能给,更不能与他捆绑。”
“自然。”谢文风颔首,“他野心勃勃,意在皇位。招揽你是第一步,接下来或许会以灵胎案为饵,逼你就范,或离间你与其他势力。”他顿了顿,“英雄榜上,你准备如何应对?”
沈青崖将自己的计划简要告知。
谢文风沉吟:“示弱藏锋,静观其变,可行。但齐王未必会轻易让你输。他既看中你,或许会设法逼你展现价值。”
他看向沈青崖,“我得到消息,天剑门内部对石破岳的怀柔态度已有不满,王烈等人可能暗中与齐王有接触。魔教那边,萧独冲动,但萧霁月似乎在私下调查当年你师父之死的真相,此次魔教内讧与此有关。”
“魔教?我师父之死?内讧?他们怎么扯在一起?”
“目前消息,有长老反叛,他们一口咬定是你师父前剑神所差遣,但无实际证据。”
谢文风道,“需谨慎。另外,”他语气微沉,“剑冢崩塌,凶剑认主之事,虽暂时封锁,但难保没有蛛丝马迹流出。齐王耳目灵通,或许已有猜测。你身怀寂灭剑之事,绝不可暴露。”
沈青崖点头,师父……她的心微微一紧。
她犹豫了一下,她跳过这个话题,还是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谢文风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无碍。倒是你,强行接纳五毒煞气,又强催内力震慑凶剑,经脉损伤非同小可。苏丁香新配的‘九转护脉散’,记得按时服用。”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瓶,放在桌上。
沈青崖看着那瓷瓶,低声道:“多谢。”
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子时已过。
“我该走了。”谢文风起身,“明日英雄榜,我会在场,万事小心。”
他走到门边,手触到门扉,又停下,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沈青崖,齐王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你的道,我懂。”
说完,推门而出,身影迅速融入夜色。
沈青崖独自立在灯下,看着桌上那瓶药许久。
道阻且长,风雨欲来。
窗外,杏花镇沉浸在最后的宁静中。而东方天际,隐约透出一丝灰白。
英雄榜,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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