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日的平安屯打谷场比往日早醒了两个时辰。
杨靖蹲在晒谷架下啃苞米饼,正盯着刘会计用粉笔往黑板上抄新一期副业队分红明细,忽然听见场院外传来“噗通”一片响。
“哎哟我的老寒腿!”
“二小子扶稳了账本!”
他嘴里的苞米粒“咔”地咬碎,抬头就见双河屯老会计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灰棉袄,带着二十多号人直挺挺跪在雪地里。
最前头的老人双手捧着本蓝布面账本,封皮上歪歪扭扭盖满红手印,像朵开败的鸡冠花。
“杨同志!”老会计喉咙里像塞了把碎草,“我们学了三个月,小孙子都会拿算盘扒拉错账了……求您,给盖个共信印!”
杨靖赶紧把苞米饼往怀里一揣,鞋跟蹭着雪壳子跑过去。
他弯腰要扶老人,却被那双手攥得生疼——老会计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算盘珠子磨下的木屑,“您知道我们屯那二十本糊涂账,压得我夜里都不敢合眼……”
“叔,您先起来!”杨靖瞥了眼账本里夹着的草纸,上面用铅笔写满歪扭的加减乘除,“这印不是我藏着掖着,是……”他挠了挠后脑勺,系统面板在眼前忽明忽暗——上次县上那通“非法集会”的批评还热乎着呢,哪能随便用“共信印”当尚方宝剑?
人群里挤进来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块碎瓦片当算盘:“我会查三加五等于八!杨哥哥你看!”杨靖蹲下来捏了捏她冻红的脸蛋,突然福至心灵——他从裤兜摸出个油纸包,“印不能随便盖,但你们可以自己刻。”
油纸展开,是套刻着云纹边框的木模子,“样式统一,屯名自填。”他指了指模子右下角,“我让人在县城刻的,刻刀钱算我账上。”
老会计的手抖得能筛糠,他用袖口蹭了蹭模子,突然扯着嗓子喊:“柱他娘!把咱屯那半块老榆木扛来!”人群里立刻钻出个系红头巾的妇女,肩上扛着段比她还高的木头,“早备好了!昨儿夜里我家那口子磨了半宿刻刀!”
消息像长了翅膀,晌午头就扑棱到十里外的马家村。
张大山蹲在铁匠铺门口监督刻工,嘴里叼着根旱烟:“印底得加行小字!”他用烟杆敲了敲刚刻好的印坯,“就刻‘本账经五人联审,真假由天查’——咱庄稼人不玩虚的,天老爷看着呢!”
刘会计捧着新刻好的印在油灯下照,蜡黄的脸被火光映得发亮:“这印比县上盖的红戳还重。”他翻出本旧账本,上面盖着褪色的“松江县革委会”章,“那年分粮少了半袋,我拿着这章跑了三回县城,人家说‘笔误’就打发了。”他摸着新印底的小字笑,“现在倒好,五个大活人盯着,谁还敢笔误?”
赵文书是在夜里来的。
他裹着件比他还大两号的军大衣,帽檐上的雪都结成了冰碴子,“杨兄弟,县邮局的老张头塞给我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封没贴邮票的信,“说是有人从地委招待所捎来的。”
杨靖拆开信,就着灶火只扫了两行,嘴角就往上翘:“基层治理观察点,不发文不下令……”他捅了捅蹲在灶前热红薯的王念慈,“念慈,明儿让妇女队把纺线坊的榆木全搬出来——赶制一百枚空白印坯!”他摸出钢笔在信背面写附言,笔尖戳得纸背都鼓了包,“官不盖,民来盖;章不响,心来响。”
正月廿九那天,打谷场的雪厚得能埋住脚脖子。
十七屯的代表裹着羊皮袄、棉裤腰,排着队往场院中间凑。
张大山把《联审盟约》往石磨上一铺,掏出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刚熬好的朱砂:“都听好了!”他的大嗓门震得灯笼穗子直晃,“从今往后,谁遮账,谁就是全屯的对头!”
杨靖站在老榆树下看,王念慈递来的热姜茶在手里焐出层薄汗。
双河屯老会计第一个上前,他用袖子把石磨擦了三遍,才捏着新刻的“双河共信印”按下去——朱砂渗进账本,像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好!”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场院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马家村的妇女主任举着账本挤过来:“我们屯的印刻了‘五人联审’,您给看看!”她的印底小字歪歪扭扭,倒比刻工刻的更有烟火气。
仪式结束时天都擦黑了。
杨靖踩着雪壳子回仓房,系统面板突然“叮”地弹出来:“跨县联审联盟创建条件全部满足,是否创建?”他没急着点确认,从炕头摸出王念慈的针线盒——最底下压着张旧截图,是他刚重生时系统面板的截图,边角都磨毛了。
他翻到背面,用钢笔添了行字:“联盟第一条——百姓盖的章,比天还大。”
窗外,打谷场的纸灯笼还在烧。
灯笼纸上的“路”字被烟火熏得发亮,像条蜿蜒的光,直通向山梁那头等亮的地方。
后半夜杨靖起夜,听见院外有动静。
他扒着窗缝往外瞧,就着月光看见两辆爬犁停在村口,车上盖着块灰布,布角露出截猪腿——是双河屯的二小子在卸车,边卸边嘀咕:“这猪死得邪性,毛都没挣扎乱……”
杨靖裹紧棉袄缩回被窝,心里犯起嘀咕。
王念慈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他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望着窗外渐淡的月光,琢磨着明早该让刘会计把兽医站的老周头请来——这年景,死头猪可不能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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