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落叶，刮过“伟丽鲜果”光洁的玻璃门。李伟抱着胳膊，像头巡视领地的豹子，目光锁着对面星巴克门口的一对年轻男女。
女孩跺着脚，手指几乎戳到“伟丽鲜果”的招牌上：“你看你看！就这家，小红书上都刷爆了，说是用的全是超级水果，颜值天花板！去嘛去嘛，星巴克哪天不能喝？”
男孩缩着脖子，一脸不耐烦：“网红店都是智商税！谁知道是不是糖水兑色素？大冷天的，我就想快点喝杯热的，安稳坐会儿。星巴克怎么了？全球连锁，品质有保障！”
“王宇！你土不土啊！”女孩声音拔高了，“‘全球连锁’？喝个咖啡还喝出优越感了？我就要尝鲜！你看人家那装修，拍出来多好看！跟你出来就永远老三样，一点惊喜都没有！”
“张晓萌，讲点道理行不行？惊喜？上个月那家‘惊喜’奶茶，你拉了一晚上肚子忘了？对面这店连牌子都没几个人听过，你就敢往里冲？”男孩试图拽她，“走走走，别堵门口，后面人看着呢。”
“我不！”女孩甩开他，梗着脖子，“我就要去！开业第一天我就来！你不陪，我找姐妹！”
两人像两只好斗的小公鸡，在寒风中僵持，吸引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李伟嘴角咧开一个毫不掩饰的弧度。吵，接着吵。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是温吞水的兴趣，而是能引发明目张胆的讨论和选择。争议，才是最好的免费广告。回头得让营销号加点猛料：“星巴克铁粉与探店达人情侣当街争执，神秘新店未开先火？”
他推开自家店门，干净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木漆的味道。硬装完毕，空间敞亮，工业风的冷硬被原木色和精心布置的绿植恰到好处地中和，随手一拍，都是能直接发朋友圈的构图。负责清洁的大叔凑过来：“李老板，角角落落都清了三遍，苍蝇落上去都打滑！”
李伟没吭声，径直走到临街的落地窗前，伸手，用指腹在玻璃与边框接缝处用力抹了一下，抬手对着光看了看——一尘不染。他这才点点头：“行，这遍过了。” 夏知秋那丫头前阵子拿着清单死磕细节的样子，倒是省了他不少骂人的功夫。
他没在店里多待，径直穿过马路，推开星巴克那扇熟悉的门。暖烘烘的咖啡香和嘈杂人声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包裹。他排队，身姿笔挺，在略显慵懒的队伍里格外扎眼。
柜台后，那个熟识的雀斑马尾妹子眼睛一亮，隔着人群冲他挥手：“李哥！老规矩？”
等她忙完前面的顾客轮到李伟时，脸上的笑容多了点别的意味：“大杯美式？今天……不试试对面即将开业的‘友商’产品？” 她把“友商”两个字咬得轻轻巧巧，带着试探。
李伟扫码付款，声音不大，但确保她能听清：“你们这儿我熟得跟自家厨房似的。不过，”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穿过玻璃，精准地落回自己店铺的招牌上，“自家的新厨房，火候怎么样，总得亲自掌掌勺才知道。”
妹子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蒸汽嘶鸣中，她的声音飘过来：“李哥，您这是真要正面刚啊？我们店长这两天可没少念叨对面。”
“刚？”李伟接过滚烫的美式，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市场这么大，哪算得上‘刚’。不过是给顾客……多一个选择的机会。”他特意顿了顿，“比如，不想喝‘全球连锁老三样’，想找点‘惊喜’的顾客。”
妹子包咖啡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他。李伟没再多说，只冲她举了举杯，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转身推门而出。
寒风立刻夺走了纸杯上的暖意。他站在自己的店门前，背对着星巴克那个标志性的绿色人鱼徽章，喝了一大口手中苦涩的液体。
最后一次了。 他想。
不是作为顾客，而是作为……即将在这条街上，重新制定规则的人。他把还剩大半杯的星巴克美式，精准地投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轻响。
他摸出自己店铺的钥匙，插进锁孔，金属摩擦的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玻璃门上，映出他身后车水马龙的世界，以及对面那抹熟悉的绿色。
但他没有回头。
陈建国在青岛转悠了两天，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闺女以前打工时寄钱的地址，早就过时了。
他见人就问，烟递了一盒又一盒。
“理工大学？老校区？新校区？您说清楚喽。”
“黄河路？市北？啧……”
公交车坐错了三回。最后，是一个扫马路的大爷用扫帚杆给他比划明白了方向。
站在“琴岛理工大学”那几个褪色的大字底下，陈建国吐了口痰，用鞋底碾开。他扯了扯身上那件压箱底的、袖口磨得发亮的西装外套，脸上挤出点自认为体面的笑，朝门卫室晃过去。
“师傅，打听个人。陈丽君，教书的，年轻姑娘。”他递烟。
门卫摆手：“陈老师？计算机系的辅导员吧？您是？”
“我是她老子！亲爹！”嗓门拔高。
“哦哦，陈老师刚下课，可能往教职工车棚那边去了。”门卫指路，“直走，右拐红楼后面。”
车棚边，陈丽君正低头开一辆旧自行车锁。脚步声近，她抬头，脸“唰”地全白，钥匙串“哗啦”砸地。
“爸……？！”
“咋？不认识你老子了？”陈建国堵死她的路。
陈丽君手指抖得厉害，弯腰两次没捡起钥匙。她吸口气，站直，声音发紧：“有事…回家说。或者外面。”
“家？你他妈还知道有家？”陈建国压着嗓子，唾沫星子喷出来，“现在就跟我回去！啥都好说！不然——”他眼珠四下一溜，“老子今天就躺这儿！让你这大学老师露够脸！”
“你别……”陈丽君声音带了哭腔，脸血红，头快埋进胸口，“这么多人…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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