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晚上7点),成国公府西侧的菜园角门外,沈炼裹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粗布直裰,头上戴着方巾,两撇假胡须被风吹得微微翘起。他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里面是十匹松江棉布和一对景德镇瓷瓶,活像个刚从江南来的土财主。
“大人,您这模样……”凌云忍不住笑出声,“倒真像个怕老婆的盐商。”
沈炼瞪了他一眼,学着江南口音嘟囔:“覅笑!阿拉做生意,靠的就是这张老实脸。”他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带着几分吴语的绵软,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角门的守卫是两个玄铁卫士兵,穿着黑色劲装,腰间挂着倭刀,神情警惕。为首的士兵叫赵四,是新调来的,据说曾在辽东与倭寇交过手,眼神毒得像鹰。
“站住!”赵四横戟拦住去路,“干什么的?”
沈炼赶紧低下头,弓着背,用蹩脚的江南话说:“军爷,阿拉是江南盐商沈茂才,家父沈宏曾救过成国公落马之难,今儿个特来拜见国公爷,献上些薄礼。”
他从包袱里掏出拜帖和松江棉布,双手递过去:“这点棉布是阿拉从松江带来的,国公夫人兴许喜欢。”
赵四接过拜帖,眯着眼看了看,又用鼻子嗅了嗅棉布——松江棉布以“洁白柔软”闻名,赵四虽不懂行,但也知道是好东西。他正要说话,身后的另一个士兵突然开口:“等等!这拜帖的字迹不对!”
沈炼心头一紧。他伪造拜帖时,特意模仿了沈宏的笔迹(从锦衣卫档案中找到的旧信),怎会被看出破绽?
“哪里不对?”赵四皱眉问。
“沈宏是盐商,字写得歪歪扭扭,这拜帖的字……”士兵凑近看了看,“太工整了,像是读书人写的!”
沈炼暗叫不好。他只顾模仿笔迹,忘了沈宏只是个粗通文墨的商人,字不可能如此工整。
“军爷,”他急中生智,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凌云给的),塞进赵四手里,“阿拉是个粗人,字是请人代写的。这点心意,请军爷喝茶。”
赵四掂了掂银子,眼神缓和了些:“你父亲救国公爷的事,可有凭证?”
“有!有!”沈炼连忙从包袱夹层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这是当年国公爷亲笔写的‘谢帖’,阿拉一直留着。”
那其实是沈炼从锦衣卫档案中撕下来的“朱希忠旧稿”,上面有他的字迹,沈炼用茶水浸泡后做旧,冒充“谢帖”。
赵四接过“谢帖”,借着灯笼的光看了看,虽然字迹模糊,但“成国公朱希忠”的落款依稀可辨。他这才放下心来:“进去吧,别乱跑,国公爷今晚在书房见客。”
角门内是一条碎石小径,两旁种着松树,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沈炼低着头,跟着赵四穿过垂花门,来到前院。
成国公府的书房在正厅东侧,檐下挂着“忠勤堂”的匾额。赵四将沈炼带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刘管家,盐商沈茂才求见。”
“进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刘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穿着绸缎褂子,腆着肚子迎上来:“沈掌柜,久仰久仰!国公爷正在会客,让您稍等片刻,先在这喝杯茶。”
书房里点着檀香,烟雾缭绕。沈炼假装四处张望,眼角余光扫过书架——《武经总要》《纪效新书》整齐排列,中间却夹着一本《倭情考略》,书页边缘有折痕,像是经常翻阅。
“沈掌柜是江南人,对倭寇的事可有了解?”刘管家一边沏茶,一边搭话。
“略知一二。”沈炼含糊地回答,心里却在琢磨:《倭情考略》?成国公为何对倭寇感兴趣?
就在这时,书房内室的门开了,一个身穿蟒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正是成国公朱希忠。他面容威严,留着短须,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沈炼在档案里见过的模样。
“茂才?”朱希忠上下打量着沈炼,“你父亲沈宏,可是隆庆元年救过本公的那个盐商?”
“正是!正是!”沈炼赶紧躬身行礼,“家父临终前还念叨着国公爷的恩情,说若有缘再见,定要报答。”
朱希忠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听说你带来了松江棉布?”
沈炼将棉布和瓷瓶放在桌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刘管家打开瓷瓶,里面是一对青瓷花瓶,釉色莹润。他刚要夸赞,突然“咦”了一声:“这瓶底怎么有道缝?”
沈炼心中一紧——那是他故意留的,为了藏“蝉翼”窃听器。他连忙说:“许是路上颠簸磕碰的,不妨事。”
刘管家用指甲敲了敲瓶底,果然有空洞声。他正要细看,朱希忠突然说:“罢了,不过是些玩意儿,茂才有心了。”
他的目光扫过沈炼的脸,突然问:“你今年多大年纪?”
“回国公爷,三十有五。”沈炼答。
“三十五……”朱希忠若有所思,“你父亲救我时,你多大?”
“十岁。”
“十岁……”朱希忠笑了,“那时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也成了家立业。本公记得,当年救我的盐商,儿子好像叫‘沈炼’?”
沈炼浑身一震!他没想到朱希忠竟会提起“沈炼”这个名字——那是他的本名!
“国公爷认错人了,”他强作镇定,“阿拉叫沈茂才,不叫沈炼。家父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阿拉。”
朱希忠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是本公记错了。茂才,你先在这里等会儿,本公去去就来。”
说完,他转身进了内室,留下沈炼和刘管家在书房里。
刘管家去沏茶的功夫,沈炼迅速将“蝉翼”窃听器贴在书架后的墙壁上。这“蝉翼”是他亲手制作的,用极薄的铜片制成,贴在墙上后几乎看不见,却能收录方圆三丈内的声音。
他假装在欣赏瓷瓶,耳朵却竖得老高。
内室里传来朱希忠的声音:“……双屿岛的货,月底前必须运到……严鹄那边催得紧……”
“国公爷放心,”另一个声音(刘管家)说,“玄铁卫已经准备好了,用‘佛郎机炮零件’做掩护,没人会怀疑。”
“沈茂才呢?”朱希忠问。
“还在书房,刘管家陪着。”
“盯紧他,”朱希忠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若他发现什么,立刻解决,别留活口。”
沈炼心头一凛!原来朱希忠早就起了疑心!他不动声色地将瓷瓶挪了个位置,借机观察内室的门——门是虚掩着的,透过缝隙能看到朱希忠的蟒袍一角。
就在这时,刘管家端着茶回来了。他看到沈炼在看内室的门,眼神闪过一丝警惕:“沈掌柜,茶凉了,我再去换一杯。”
沈炼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他站起身,对刘管家说:“国公爷忙,阿拉改日再来拜访。”
“这么快就走?”刘管家假意挽留,“国公爷马上就出来见你了。”
“不了不了,”沈炼连连摆手,“阿拉还有生意要谈,改日再登门道谢。”
他提着包袱,快步走出书房。刚到门口,就撞见赵四带着几个玄铁卫士兵迎面走来。
“沈掌柜,国公爷让你去后花园见他。”赵四说。
沈炼心中暗叫不好。后花园?那里更僻静,若是动手,更难脱身!
“军爷,”他赔着笑,“国公爷不是在前厅见客吗?怎的改去后花园了?”
“不清楚,”赵四不耐烦地说,“让你去就去,别啰嗦!”
沈炼知道不能再拖延了。他假装脚下一滑,包袱掉在地上,松江棉布散了一地。趁赵四等人弯腰帮忙捡布的功夫,他转身就跑!
“站住!”赵四大喊,“抓住他!”
玄铁卫士兵纷纷追了上来。沈炼虽然穿着粗布直裰,但轻功了得,几个起落就翻过了院墙。他不敢回北镇抚司,只能朝着凌云事先约定的“废弃土地庙”跑去。
身后传来赵四的怒骂:“沈茂才!你跑不了!国公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土地庙里,凌云早已备好马车。沈炼跳上车,凌云一扬鞭,马车便朝着北镇抚司的方向疾驰而去。
“大人,您没事吧?”凌云一边驾车,一边问。
“没事,”沈炼喘着粗气,“但成国公已经起疑了,我们必须加快行动。”
他掏出“蝉翼”窃听器,放在耳边听了听——里面还残留着朱希忠和内室的对话:“……双屿岛的货……佛郎机炮零件……沈茂才若发现,立刻解决……”
“果然是他们!”凌云咬牙切齿,“成国公府在走私火器给倭寇!”
沈炼将窃听器收好,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周济仁的血没有白流,这成国公府,我们是进定了!”
马车驶入北镇抚司的大门,小刀早已在门口等候。他看到沈炼的狼狈模样,连忙迎上来:“大人,您受伤了?”
“没有,”沈炼摇头,“但有更重要的事——成国公府私练玄铁卫,勾结严党余孽严鹄,走私佛郎机炮零件给双屿岛倭寇。这是‘蝉翼’录下的对话,你立刻去技术房分析,同时派人监视成国公府的所有出入口。”
小刀接过窃听器,郑重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沈炼走进书房,脱下粗布直裰,摘下方巾和假胡须。镜子里的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这才是真正的锦衣卫督主沈炼。
他提笔写下一道密令:“明日午时,乔装盐商二次潜入成国公府,目标——书房密室。”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住,夜色更深了。但沈炼知道,这场与成国公府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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