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落下。
无声。
顾三针枯瘦的手指出奇地稳。
寸许长的银毫悬在赵霓裳眉心,那是印堂死穴,亦是回魂鬼门。
捻动。
下沉。
原本气息若游丝的草席之上,女人惨白的喉间忽然滚出一声低鸣。
那是被阎王爷卡在喉咙口的最后一口浊气。
散了。
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活了。”
仅仅两字。
交易达成。
林澈想给这位鬼医磕个头,想说些哪怕最俗套的感激话。
做不到。
洗髓散的余毒还在脏腑里肆虐。
只能勉力抬手,冲着顾三针那个倨傲的背影,重重抱拳。
“跟我来。”
顾三针没受这一礼,随手将毛巾甩在桌案,抬脚往后院阴影里走去。
林澈撑着地,站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赵霓裳。
她睡得很沉,眉头终于舒展了。
然后,拖着两腿如灌铅的沉重,跟进了那座活人禁地。
后院不像药圃。
像乱葬岗上开出的花田。
红得滴血的曼陀罗,紫得发黑的断魂草。
角落一间柴房,四面漏风。
顾三针停在门口,下巴点了点门槛内的一个破瓷碗。
碗底是一滩刚捣碎的草浆。
绿得发亮,绿得渗人。
“刚才是定金,这是利息。”
“洗髓散不过是让你这副凡胎能抗揍点,这才是正餐。”
“断肠草。”
“生于极阴尸地,一滴汁液,就能让五尺汉子把自个儿肠子挠出来。”
“我新配了个方子,正好缺个命硬的活体来验药性。”
顾三针一脚踢在门框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吃了。”
没废话。
也不可能有商量。
林澈看着那碗绿得妖异的草浆。
蹲身。
端碗。
仰脖。
便一口吞入腹中。
“半个时辰。”
“不想吵醒你那个瞎眼婆娘,就把嘴闭死。”
哐当。
那扇摇摇欲坠的柴门被落了锁。
黑暗,如潮水般淹没了一切。
起初是静。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寒风呜咽。
三息之后。
变了。
不是疼。
是绞杀。
“唔——!!”
一声惨叫刚冲到嗓子眼,就被林澈生生咬断在齿间。
他整个人瞬间蜷缩,脊背弓起,剧烈抽搐。
冷汗不是流出来的。
是直接从毛孔里炸出来的。
不过眨眼间,青衫便湿透了。
他在地上翻滚。
林澈大张着嘴,拼命想要吸气,可吸进去的是冰碴子,呼出来的却是带血的火。
不能叫。
绝对不能叫。
霓裳就在隔壁,这破墙挡不住声音。如果让她听见,比杀了她还难受。
林澈拼劲爬向墙角。
那里堆着半截劈好的硬木柴。
他抓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横着塞进嘴里。
咬死。
咬肌紧绷得快要断裂,牙齿一点点嵌入坚硬的木纹。
咯嘣。
硬木被生生咬裂。
木刺扎进牙龈,混着鲜血,满嘴都是铁锈的腥味。
……
【三十三重天】
轰!
凌霄殿一角,白玉案几轰然粉碎。
孙悟空蹲在蟠龙柱顶。
“啊呀呀!气煞俺老孙!”
“这哪里是治病救人?这分明是万鬼噬心!”
“那庸医!若不是隔着这该死的因果镜,俺老孙定要下去一棒子捅穿这杏花村!”
太上老君立在阶下,手中拂尘微颤。
“大圣息怒。”
“若林澈度过此劫数,便可百毒不侵,延年益寿。”
老君轻叹一声,目光复杂。
“这书生……是个狠种。”
“寻常凡人,便是那久经沙场的悍将,受此一遭也得哭爹喊娘求个痛快。他竟硬是一声没吭?”
凌霄殿正中。
普法天尊端坐莲台,神色冷漠如冰雕。
“自作自受。”
“为了一个无用的瞎眼妇人,受此活罪,愚不可及。”
哪吒猛地回头。
“普法,把你那张臭嘴闭上!”
“你若敢再说一个字,小爷我现在就拆了你的司法神殿!”
……
凡间。
杏花村的长夜,难熬得像过了一百年。
直到东方泛起惨白的鱼肚色。
林澈才停止了那种濒死的抽搐。
他扶着墙,一点点挪出柴房。
院中那口古井旁,晨霜满地。
林澈打上一桶刺骨的井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头顶浇下。
哗啦!
“没事,挺好的。”
他对着水里的影子说。
换上顾三针扔给他的那套粗布旧衣,林澈去前厅端了一碗热粥。
粥很稀,米粒数得清。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阳光正好洒在门槛上。
赵霓裳已经醒了。
“夫君?”
“是我。”
“醒了?觉得身上松快些没?”
“轻快多了,身上也不冷了。”
赵霓裳伸手在空中摸索。
林澈赶紧把手递过去。
两手相握。
她的手很暖,而林澈的手,冰凉得像是一块在雪地里冻了整夜的顽石。
甚至,还在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
“你的手……”
“怎么这么凉?还在抖?”
“嗨,刚才去井边把你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
“这杏花村的水是真的硬,井水拔手,一会儿就好。”
“别多想。”
他端起粥碗,舀起一勺,细心地吹去热气,送到她嘴边。
“来,趁热喝。这可是顾神医特意熬的药粥,千金难买。”
“林澈。”
“我们……真的没付出什么代价?”
“顾神医那种怪人,真的不要诊金?”
“当然。”
“人家那是世外高人,看我一片诚心,也是咱们这一路的不易感动了他。他说悬壶济世,谈钱俗气。”
“快喝吧,凉了就腥了。”
赵霓裳沉默片刻,终于张开了嘴。
看着她咽下一口热粥,林澈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却早已被虚汗浸透。
“你歇着,顾神医给了副新药,我去煎了。”
林澈给赵霓裳掖好被角,逃也似地出了屋。
刚出门。
他就再也撑不住,脊背贴着土墙滑坐下来,大口喘息。
太难了。
在最爱的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比那碗断肠草还要耗人心血。
咕噜。
空荡荡的胃袋发出一声哀鸣。
从昨天到现在,水米未进。
林澈摸索怀中,掏出仅剩的一块干饼。
他走到院门口的石碾旁坐下。
吃完干饼,林澈觉得口渴,如是向井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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