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元年,公元705年春季,正月壬午朔日,朝廷大赦天下,改年号为神龙。自文明元年以来获罪的人,除了扬州、豫州、博州三州叛乱以及各种谋反叛逆的首领之外,全部赦免。
太后病情十分严重,麟台监张易之、春官侍郎张昌宗在宫中把持朝政,张柬之、崔玄暐与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相王府司马袁恕己谋划诛杀他们。张柬之对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说:“将军今天的富贵荣华,是谁赐予的呢?”李多祚流着眼泪说:“是高宗大帝赐予的。”张柬之说:“如今大帝的儿子正被两个小人威胁,将军难道不想报答大帝的恩德吗?”李多祚说:“如果对国家有利,任凭宰相安排,我不敢顾及自身以及妻儿的性命!”于是指着天地发誓。随后便和张柬之等人定下了计谋。
起初,张柬之与荆州都督府长史閺乡人杨元琰在职务上相互交接,两人一同泛舟渡江,船行到江心时,谈到太后改朝换代的事情,杨元琰慷慨激昂,有匡复李唐社稷的志向。等到张柬之担任宰相后,便举荐杨元琰担任右羽林将军,对他说:“你还记得当年在江心时说的话吗?今天的任命可不是随便授予你的。”张柬之又任用桓彦范、敬晖以及右散骑侍郎李湛都担任左、右羽林将军,将禁军的兵权托付给他们。张易之等人产生了怀疑和恐惧,张柬之于是又任用他们的党羽武攸宜为右羽林大将军,张易之等人才安定下来。
不久之后,姚元之从灵武回到都城,张柬之、桓彦范相互对视说:“事情成功了!”于是把诛杀张易之兄弟的计划告诉了姚元之。桓彦范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说:“忠孝不能两全,应当先为国家着想,再顾及自己的小家。”当时太子在皇宫北门起居,桓彦范、敬晖前往拜见太子,秘密陈述他们的计划,太子答应了。
癸卯日,张柬之、崔玄暐、桓彦范与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等人,率领左右羽林兵五百多人来到玄武门,派遣李多祚、李湛以及内直郎、驸马都尉安阳人王同皎前往东宫迎接太子。太子心存疑虑,不肯出来,王同皎说:“先帝将国家社稷托付给殿下,殿下却横遭幽禁废黜,这是人和神灵共同愤慨的事情,已经持续二十三年了!如今上天引导人心,北门的禁军和南牙的百官同心协力,打算在今天诛杀奸臣小人,恢复李氏的社稷,希望殿下暂时前往玄武门,以满足众人的期望。”太子说:“奸臣小人确实应当被铲除,但是皇上的身体不适,这样做会不会让她受到惊吓呢!各位还是以后再图谋这件事吧。”李湛说:“各位将相不顾及家族性命来为社稷献身,殿下怎么能忍心让他们身陷鼎镬的酷刑呢!请殿下亲自出去制止他们吧。”太子这才出宫。
王同皎搀扶着太子上马,跟随太子来到玄武门,破门而入。太后当时在迎仙宫,张柬之等人在宫殿的廊下斩杀了张易之、张昌宗,然后进入太后居住的长生殿,环绕在太后身边侍卫。太后惊慌地坐起来,问道:“作乱的人是谁?”张柬之等人回答说:“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的命令诛杀了他们,担心事情会泄露,所以不敢提前禀报陛下。在皇宫禁地动用军队,臣等罪该万死!”太后看到太子,说:“原来是你啊?既然小子们已经被诛杀了,你可以回到东宫去了!”桓彦范上前说:“太子怎么能再回到东宫去呢!当初高宗大帝将心爱的儿子托付给陛下,如今太子已经长大成人,长久居住在东宫,天意和人心,早就思念李氏皇室了。群臣没有忘记太宗、高宗大帝的恩德,所以尊奉太子诛杀乱臣贼子。希望陛下将皇位传给太子,以顺应天意和民心!”李湛是李义府的儿子。太后看到他,对他说:“你也参与了诛杀张易之的行动吗?我对你父子不薄,没想到竟然会有今天!”李湛羞愧得无法回答。太后又对崔玄暐说:“其他人都是依靠他人的举荐才得以晋升,只有你是朕亲自提拔的,你也在这里吗?”崔玄暐回答说:“这正是我用来报答陛下大恩大德的方式。”
于是朝廷逮捕了张昌期、张同休、张昌仪等人,全部将他们斩首,与张易之、张昌宗的首级一同悬挂在天津桥的南面示众。这一天,袁恕己跟随相王统领南牙的军队,以防备突发变故,逮捕了韦承庆、房融以及司礼卿崔神庆,将他们关进监狱,这些人都是张易之的党羽。当初,张昌仪新建了一座宅邸,十分华美,超过了亲王和公主的府邸。有人在夜里在他的家门上写道:“一日的丝线,能织几天的丝绸?”张昌仪让人擦掉后,又有人写上去,这样反复了六七次。张昌仪便拿起笔在下面批注说:“就算只有一天,也足够了。”此后才没有人再写。
甲辰日,太后下制令让太子监理国政,大赦天下。任命袁恕己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分别派遣十位使者携带皇帝的玺书前往各州安抚百姓。乙巳日,太后将皇位传给太子。
丙午日,唐中宗即位,大赦天下,只有张易之的党羽不在赦免之列;那些被周兴等人冤枉的人,都下令为他们平反昭雪,因受牵连而被发配为奴的子女都被赦免。相王被加封为安国相王,任命为太尉、同凤阁鸾台三品;太平公主被加封为镇国太平公主。皇族中先前被发配流放或者没入官府为奴的人,他们的子孙都恢复了宗室属籍,并且酌情授予官职爵位。
丁未日,太后迁居到上阳宫,李湛留下负责宫中的警卫工作。戊申日,唐中宗率领文武百官前往上阳宫,给太后上尊号为则天大圣皇帝。
庚戌日,朝廷任命张柬之为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崔玄暐为内史,袁恕己为同凤阁鸾台三品,敬晖、桓彦范都担任纳言;并且一同被赐予郡公的爵位。李多祚被赐予辽阳郡王的爵位,王同皎担任右千牛将军、封为琅邪郡公,李湛担任右羽林大将军、封为赵国公;其余的人也都根据功劳大小,分别授予不同的官职和赏赐。
张柬之等人讨伐张易之兄弟的时候,殿中监田归道率领千骑卫士驻守在玄武门,敬晖派遣使者前去调集千骑卫士,田归道因为事先没有参与谋划,便拒绝调遣。事情平定之后,敬晖想要诛杀田归道,田归道据理力争为自己辩解,才得以幸免,被免去官职遣送回家;唐中宗赞赏他的忠诚勇敢,征召任命他为太仆少卿。
二月辛亥日,唐中宗带领文武百官前往上阳宫问候武则天的日常起居;从此以后,他每十天就去一次。甲寅日,朝廷恢复国号为唐。宗庙祭祀、社稷礼仪、帝王陵寝、百官设置、旗帜样式、官员服色、文字规范,全都恢复到永淳年间之前的旧制。又将神都改回东都,北都恢复为并州,尊奉老子为玄元皇帝。乙卯日,凤阁侍郎、同平章事韦承庆被贬为高要县尉;正谏大夫、同平章事房融被削除官籍,流放高州;司礼卿崔神庆被流放钦州。朝廷任命杨再思为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兼任西京留守。
武则天被迁居到上阳宫时,唯有太仆卿、同中书门下三品姚元之失声痛哭。桓彦范、张柬之对他说:“如今岂是您哭泣的时候!恐怕灾祸就要从这事开始了。”姚元之说:“我侍奉则天皇帝多年,如今骤然辞别,悲痛之情难以抑制。况且我此前跟随诸位诛杀奸佞叛逆,是尽人臣的本分;今日送别旧主,同样是尽人臣的本分,即便因此获罪,我也心甘情愿。”当天,姚元之便被外放为亳州刺史。
甲子日,唐中宗册立妃子韦氏为皇后,大赦天下。追赠韦后之父韦玄贞为上洛王,追赠其母崔氏为王妃。左拾遗贾虚己上奏疏进言:“异姓之人不得封王,这是从古至今通行的制度。如今正是国家复兴的开端,天下百姓都翘首期盼,注视着陛下的施政举措;可陛下却先册封皇后的亲族为王,这不是向天下彰显仁德美名的做法。况且前朝曾追赠皇后之父为太原王,这个深刻的教训近在眼前,必须防范灾祸的苗头。如果封赏的诏令已经颁布,应当让皇后坚决推辞,这样更能增添她谦逊的美德。”唐中宗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当初,韦后生下邵王李重润以及长宁、安乐两位公主。唐中宗被流放房陵时,安乐公主在途中降生,中宗对她格外疼爱。中宗在房陵和韦后一同被幽禁,历经种种艰难危险,两人的感情极为深厚。中宗每次听说武则天派来使者,就惶恐不安想要自杀,韦后总会劝阻他说:“祸福变化无常,就算要死也不必如此急迫!”中宗曾私下对韦后发誓:“将来有幸重见天日,任凭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加以限制。”等韦后再次成为皇后,便开始干预朝政,就像当年武则天在唐高宗时期那样。桓彦范上奏章进言:“《易经》说‘妇人不要擅自做主,只需主持家中饮食之事,就能坚守正道获得吉祥’,《尚书》说‘母鸡在清晨打鸣,这个家庭就会败落’。臣见陛下每次临朝听政,皇后必定隔着帷幔坐在殿上,参与过问国家政事。臣私下观察自古以来的帝王,没有哪一个与妇人共同执政却不导致国家衰败、自身殒命的。况且阴势凌驾于阳势之上,是违背天意;妇人凌驾于丈夫之上,是违背人伦。恳请陛下借鉴古今的教训,以国家社稷和天下苍生为念,让皇后专心居于中宫,主持后宫教化,不要到外朝干预国家政务。”
在此之前,胡僧慧范凭借荒诞虚妄的邪说游走于权贵之门,与张易之兄弟交情深厚,韦后也很器重他。张易之兄弟被诛杀后,慧范又声称自己参与了诛杀逆贼的谋划,凭借这份“功劳”被加授银青光禄大夫,赐爵上庸县公,得以自由出入皇宫,唐中宗还多次微服私访到他的住所。桓彦范再次上奏章,称慧范用旁门左道扰乱朝政,请求诛杀他。唐中宗对这些劝谏全都不予理会。
当初,武则天诛杀李唐宗室,有才能德行的人最先遇害,只有吴王李恪的儿子郁林侯李千里,性情偏激浮躁又没有才干,还多次进献祥瑞征兆,所以唯独他得以幸免。唐中宗即位后,将他册立为成王,任命他为左金吾大将军。被武则天诛杀的李唐诸王、王妃、公主、驸马等人,死后都无人安葬,他们的子孙有的被流放到岭南,有的被囚禁多年,有的逃匿到民间,靠给人做雇工谋生。到这时,唐中宗下令各州各县寻访他们的灵柩,按礼制重新安葬,追复他们的官爵,召回他们的子孙,让子孙承袭先祖的爵位;对没有子孙的人,就为他们挑选宗族子弟作为继承人。不久之后,李唐宗室的子孙相继抵达京城,中宗全部召见了他们,这些人无不痛哭流涕、行跪拜舞蹈之礼,中宗依据他们与皇室血缘的亲疏远近,分别授予不同的爵位官职。
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被诛杀时,洛州长史薛季昶对张柬之、敬晖说:“这两个凶徒虽然被铲除了,但像汉初吕产、吕禄那样的武氏宗族势力还在,除草不除根,终究还会再生祸患。”张柬之、敬晖二人说:“大事已成定局,那些人不过是砧板上的肉罢了,能有什么作为!已经诛杀的人够多了,不能再继续增添杀戮。”薛季昶叹息道:“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里了!”朝邑尉武强人刘幽求也对桓彦范、敬晖说:“武三思还活着,你们这些人最终会没有葬身之地;如果不及早谋划除掉他,日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桓彦范等人没有听从他的劝告。
唐中宗的女儿安乐公主嫁给了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上官婉儿是上官仪的孙女,上官仪被杀后,她被没入后宫做了宫女。她聪慧善辩、擅长写文章,还熟悉官府事务。武则天十分喜爱她,从圣历年间以后,各部门的奏章大多让她参与决断;唐中宗即位后,又让她专门负责起草皇帝的诏令,对她越发信任倚重,册封她为婕妤,让她参与宫中事务的决策。上官婉儿与武三思私通,因此依附武氏集团,又把武三思举荐给韦后,将他引入皇宫,唐中宗于是开始和武三思商议朝政大事,张柬之等人从此都受制于武三思。唐中宗还让韦后和武三思一起玩双陆棋,自己坐在一旁为他们清点筹码;武三思于是得以和韦后私通,武氏的势力从此再度振兴。
张柬之等人多次劝说唐中宗诛杀武氏宗族之人,中宗都不听从。张柬之等人说:“武则天篡唐建周的时候,李唐宗室几乎被诛杀殆尽;如今仰仗天地神灵的庇佑,陛下得以恢复皇位,可武氏族人依旧滥居高位、僭越封爵,安然如故,这哪里是天下百姓所期望的啊!希望陛下能稍稍削减他们的俸禄官位,以此安抚天下人心!”唐中宗还是不听。张柬之等人有的拍着坐榻悲愤叹息,有的气得弹指出血,说:“陛下当年做英王时,被称为勇猛刚烈,我们当初之所以不诛杀武氏族人,是想让陛下亲自下手诛杀他们,以此彰显天子的威严。如今事情反而变成这样,大势已去,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唐中宗多次身穿便服前往武三思的府第,监察御史清河人崔皎秘密上奏疏劝谏说:“国家的命运刚刚恢复,则天皇帝还在上阳宫居住,人心之中还有人依附于她;武周时期的旧臣,仍然在朝廷任职,陛下怎能轻易外出私访,不提防意外的灾祸呢!”唐中宗把这篇奏疏的内容泄露了出去,武三思的党羽对此恨得咬牙切齿。
丙寅日,朝廷任命太子宾客武三思为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
左散骑常侍谯王李重福,是唐中宗的庶子;他的妃子,是张易之的外甥女。韦后十分厌恶他,在中宗面前诬陷说:“李重润的死,是李重福造成的。”唐中宗因此将李重福贬为濮州员外刺史,不久又改任均州刺史,还常常下令当地官府对他严加看管。
丁卯日,朝廷任命右散骑常侍安定王武攸暨为司徒,册封为定王。
辛未日,相王李旦坚决推辞太尉一职以及参与朝政的权力,唐中宗同意了;中宗又想立他为皇太弟,李旦坚决推辞,这件事才作罢。
甲戌日,朝廷任命国子祭酒始平人祝钦明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将黄门侍郎、知侍中事韦安石调任为刑部尚书,免去他参与朝政的职权。
丁丑日,武三思、武攸暨坚决推辞刚被授予的官爵和政务职权,唐中宗同意了,还额外授予他们开府仪同三司的头衔。
唐中宗册立皇子义兴王李重俊为卫王,北海王李重茂为温王,同时任命李重俊为洛州牧。
三月甲申日,唐中宗下诏:“自文明年间以来,因获罪而家族败落者的子孙,都恢复其祖先原有的官爵俸禄继承权,只有徐敬业、裴炎的后代不在赦免之列。”
丁亥日,唐中宗下诏:“酷吏周兴、来俊臣等人,已经去世的追夺其官爵,还在世的全部流放到岭南的荒僻之地。”己丑日,朝廷任命袁恕己为中书令。
朝廷派人用安车前往嵩山征召安平王武攸绪入朝,武攸绪抵达京城后,被任命为太子宾客;他坚决请求返回嵩山,唐中宗同意了。
唐中宗下诏:“此前被改姓为枭氏、蟒氏的家族,一律恢复原来的姓氏。”
术士郑普思、尚衣奉御叶静能都凭借荒诞虚妄的邪术得到唐中宗的信任和器重。夏季四月,中宗不经朝廷相关部门审议,直接下敕书任命郑普思为秘书监,叶静能为国子祭酒。桓彦范、崔玄暐坚持反对,认为不可行,中宗说:“已经任命了,不好马上更改。”桓彦范说:“陛下刚即位时,曾下诏说‘政令全部依照贞观年间的旧制’。贞观时期,魏征、虞世南、颜师古担任秘书监,孔颖达担任国子祭酒,这些人岂是郑普思、叶静能之流可以相比的!”庚戌日,左拾遗李邕上奏疏进言:“《诗经》三百篇,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思想纯正’。如果真有神仙能让人长生不死,那么秦始皇、汉武帝早就做到了;如果佛祖真能为人带来福运,那么梁武帝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尧、舜之所以能成为帝王中的佼佼者,也不过是用心治理人间事务罢了。尊宠这类术士,对国家有什么补益呢!”唐中宗对这些劝谏全都不予理会。
唐中宗即位的当天,就派人通过驿传从高要县征召魏元忠入朝;丁卯日,魏元忠抵达京城,被任命为卫尉卿、同平章事。
甲戌日,朝廷任命魏元忠为兵部尚书,韦安石为吏部尚书,李怀远为右散骑常侍,唐休璟为辅国大将军,崔玄暐代理益州长史,杨再思代理杨府长史,祝钦明为刑部尚书,上述人员均担任同中书门下三品。魏元忠等人都是因为曾是中宗做太子时的僚属而得到提拔。乙亥日,朝廷任命张柬之为中书令。戊寅日,唐中宗追赠已故的邵王李重润为懿德太子。
五月壬午日,朝廷将武周宗庙的七位先祖牌位迁移到西京崇尊庙。唐中宗下诏:“武氏三代祖先的名讳,上奏政事的人都不得触犯。”乙酉日,朝廷在东都设立太庙与社稷。
唐中宗将张柬之等人以及武攸暨、武三思、郑普思等十六人都列为功臣,赐予他们铁券,除谋反叛逆之罪外,每人可赦免十次死罪。
癸巳日,敬晖等人率领文武百官上奏章进言:“五行更替运转,国运兴衰更迭,天下不能有两个强盛的势力并存。武则天篡唐建周、改朝换代之时,李唐宗室几乎被诛杀流放殆尽,怎么能让武氏族人与李唐宗室一同受封!如今上天重新眷顾李唐,国运更新,可武氏族人的封爵依旧和以往一样,还都居住在京城,这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道理。希望陛下为国家社稷着想,顺应天下百姓的心意,降免武氏族人的王爵,以此安定朝廷内外。”唐中宗没有同意。
敬晖等人担心被武三思诬陷,便任命考功员外郎崔湜做耳目,让他暗中监视武三思的动向。崔湜看到唐中宗亲近武三思而猜忌敬晖等人,就把敬晖等人的谋划全部告诉了武三思,反而成了武三思的亲信;武三思举荐他担任中书舍人。崔湜是崔仁师的孙子。
此前,殿中侍御史南皮人郑愔曾谄媚侍奉张易之兄弟,张易之兄弟倒台后,他被贬为宣州司士参军,又因贪赃获罪,逃到东都,私下拜见武三思。见到武三思时,他先是哭得十分悲痛,接着又放声大笑。武三思一向地位显贵,对他的举动十分诧异。郑愔说:“起初见到大王时哭泣,是为大王即将被诛杀、宗族被灭而悲痛;后来大笑,是为大王得到我而高兴。大王虽然深得天子的信任,但张柬之等五人身居将相要职,胆识谋略超出常人,废掉太后都易如反掌。大王自己估量一下,您的权势地位与太后相比谁更重要?那五人日夜咬牙切齿,恨不得吃大王的肉,不把大王的宗族斩尽杀绝,他们不会罢休。大王不除掉这五人,处境就会像早晨的露水般岌岌可危,可您还安然自得,认为自己稳如泰山,我实在为大王感到忧心。”武三思十分高兴,拉着他登上高楼,向他询问保全自身的办法,并举荐他担任中书舍人。崔湜与郑愔一同成为武三思的主要谋士。
武三思与韦后日夜在唐中宗面前诬陷敬晖等人,说他们“依仗功劳专权跋扈,将会危害国家社稷”。唐中宗相信了他们的话。武三思等人趁机为唐中宗谋划计策:“不如册封敬晖等人为王,罢免他们的政务职权,这样表面上不失尊崇功臣的体面,实际上却能剥夺他们的实权。”唐中宗认为这个办法很对。甲午日,唐中宗册封侍中齐公敬晖为平阳王,谯公桓彦范为扶阳王,中书令汉阳公张柬之为汉阳王,南阳公袁恕己为南阳王,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博陵公崔玄暐为博陵王,免去他们参与朝政的职权,赏赐他们金银布帛和车马,只让他们每月初一、十五入朝觐见;还赐桓彦范改姓韦,将他纳入韦皇后的宗族名册。不久后,又任命崔玄暐代理益州长史、掌管都督事务,后来又改任梁州刺史。武三思让文武百官恢复执行武则天时期的政令,排挤不依附武氏集团的官员,被张柬之等五王贬斥的官员则全部官复原职,朝廷大权从此全部落入武三思手中。
张柬之等五王当初请求削夺武氏族人王爵时,想找人起草奏表,大臣们都不愿接手。中书舍人岑羲主动起草,奏表言辞十分激烈;中书舍人偃师人毕构轮到宣读这篇奏表时,神情严肃,语气严厉。武三思得势后,岑羲被调任秘书少监,毕构则被外放为润州刺史。
易州刺史赵履温是桓彦范的妻兄。桓彦范诛杀张易之兄弟时,声称赵履温也参与了谋划,将他召回朝廷任命为司农少卿,赵履温还送给桓彦范两名婢女。等桓彦范被免去官职后,赵履温又把这两名婢女抢了回去。
唐中宗赞赏宋璟的忠诚正直,多次提拔他,最终任命他为黄门侍郎。武三思曾托付宋璟办事,宋璟严肃地拒绝说:“如今太后已经将皇位归还给天子,大王您应当以侯爵的身份回到府第安度晚年,怎么还能干预朝政呢!难道您忘了汉初吕产、吕禄的下场吗?”
唐中宗任命韦安石兼任代理中书令,魏元忠兼任代理侍中,又任命李湛为右散骑常侍,赵承恩为光禄卿,杨元琰为卫尉卿。
此前,杨元琰见武三思逐渐执掌大权,便请求辞官出家为僧,唐中宗没有同意。敬晖听说后,笑着说:“要是我早知道,就劝陛下答应你,把你那像胡人的头发剃了,岂不是很好!”杨元琰胡须浓密,样貌类似胡人,所以敬晖跟他开玩笑。杨元琰说:“功成名就之后,如果不及时隐退,必将遭遇危险。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请求,并非随口说说。”敬晖明白他的用意后,顿时面露不悦。后来敬晖等人获罪,只有杨元琰得以幸免。
上官婉儿劝说韦后效仿武则天的旧例,她上奏请求让天下百姓为改嫁的母亲服丧三年,又请求将百姓成丁的年龄定为二十三岁,五十九岁免除徭役,通过修改制度来笼络民心。唐中宗下诏全部批准。
癸卯日,唐中宗下诏:降免武氏族人的爵位,梁王武三思降为德静王,定王武攸暨降为乐寿王,河内王武懿宗等十二人全部降为公爵,以此平息百姓的不满。
甲辰日,唐中宗任命唐休璟为左仆射,依旧担任同中书门下三品,任命豆卢钦望为右仆射。
六月壬子日,唐中宗任命左骁卫大将军裴思说担任灵武军大总管,以防备突厥入侵。癸亥日,唐中宗下令,右仆射豆卢钦望遇有军国大事时,可与中书省、门下省一同商议决策。
此前,仆射是正式的宰相,后来大多兼任中书门下的职务,上午处理朝廷政务,下午处理尚书省的事务。到这时,豆卢钦望专任仆射一职,不敢参与朝政决策,所以唐中宗下达了这道命令。从此以后,专任仆射的人,不再被视为宰相。
唐中宗又任命韦安石为中书令,魏元忠为侍中,杨再思代理中书令。丁卯日,朝廷将孝敬皇帝的牌位祔入太庙,庙号定为义宗。戊辰日,洛水泛滥,冲毁淹没了两千多户人家。
秋季七月辛巳日,唐中宗任命太子宾客韦巨源为同中书门下三品,依旧兼任西京留守。特进汉阳王张柬之上奏章请求返回襄州养病;乙未日,唐中宗任命张柬之为襄州刺史,不负责具体州务,依旧发放全额俸禄。
黄河南北十七个州遭遇大水灾。八月戊申日,唐中宗因水灾下诏要求大臣直言进谏。右卫骑曹参军西河人宋务光上奏章进言:“水属于阴类,是臣妾的象征,恐怕后宫有人干预外朝政事,应当尽早杜绝这种苗头。如今大雨连绵不止,朝廷却关闭坊门来祈求消除灾祸,以至于街巷百姓称坊门为宰相,说朝廷让它调理阴阳。此外,太子是国家的根本,应当尽早挑选贤能之人册立。再者,外戚势力过于强盛,像武三思等人,应当解除他们的机要职务,多给他们俸禄赏赐。另外,郑普思、叶静能凭借旁门左道窃取高官显位,也是危害朝政的蛀虫。”奏表呈上后,唐中宗没有理会。壬戌日,唐中宗追立妃子赵氏为恭皇后,追立孝敬皇帝的妃子裴氏为哀皇后。
九月壬午日,唐中宗在明堂祭祀昊天上帝与皇地只,以唐高宗的牌位配享。
当初,唐中宗被流放房陵时,当地州府的监管约束十分严苛;只有刺史河东人张知謇、灵昌人崔敬嗣二人对他以礼相待,供给的物资十分丰厚,唐中宗感念他们的恩德,将张知謇从贝州刺史提拔为左卫将军,赐爵范阳公。崔敬嗣已经去世,唐中宗找到他的儿子崔汪,崔汪嗜酒成性,不堪担任具体职务,唐中宗便授予他五品散官。
唐中宗下令改葬上洛王韦玄贞,葬礼的礼仪全部依照太原王的旧例。癸巳日,太子宾客、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巨源被免去宰相职务,改任礼部尚书,这是因为他的堂兄韦安石担任中书令的缘故。
唐中宗任命左卫将军上邽人纪处讷兼任代理太府卿,这是因为纪处讷娶了武三思的妻姐。
冬季十月,唐中宗命令唐休璟留守京城。癸亥日,唐中宗前往龙门;乙丑日,在新安打猎之后返回京城。辛未日,唐中宗任命魏元忠为中书令,杨再思为侍中。
十一月戊寅日,文武百官为唐中宗上尊号为应天皇帝,为韦皇后上尊号为顺天皇后。壬午日,唐中宗与韦皇后一同拜谒太庙谢恩,大赦天下;给相王李旦、太平公主增加实际封户,都达到一万户。
己丑日,唐中宗登上洛城南楼,观看泼寒胡戏。清源县尉吕元泰上奏章进言:“朝廷应当顺应时节气候施政,何必让人裸露身体泼水嬉戏,在街道上击鼓起舞来求取降温呢!”奏表呈上后,唐中宗没有采纳。
壬寅日,武则天在上阳宫驾崩,享年八十二岁。遗诏说:“去掉皇帝称号,改称则天大圣皇后。赦免王皇后、萧淑妃的家族以及褚遂良、韩瑗、柳奭的亲属。”
唐中宗守丧期间,任命魏元忠代理冢宰三天。魏元忠一向有忠诚正直的声望,朝廷内外都依赖他;武三思忌惮他,便伪造武则天的遗诏,对魏元忠加以慰问安抚,赐给他实际封户一百户。魏元忠手捧这份伪诏,感动得呜咽流泪,见到此情此景的人说:“朝政大权要落入武三思手中了!”
十二月丁卯日,唐中宗首次亲临同明殿接见文武百官。
朝廷准备将武则天合葬到乾陵,给事中严善思上奏章进言:“乾陵的地宫用石头做门,缝隙处用铁水浇筑密封,如今要打开地宫的门,必须凿石破铁。神明之道,崇尚幽深玄远,兴师动众地大肆开凿,恐怕会惊扰亵渎神灵。况且合葬并非古代的制度,汉代的各个皇帝陵墓,皇后大多没有与皇帝合葬,魏晋以后,才开始有合葬的情况。希望陛下在乾陵旁边另外选择吉利的地方修建陵墓,如果神灵有知,幽冥之中自然能够相通;如果神灵无知,合葬又有什么益处呢!”唐中宗没有听从。
这一年,户部上奏全国共有六百一十五万户,三千七百一十四万多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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