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语侧坐在台阶边上的石砌护栏,少量多次往倒一撮猫粮,捧在手心,掂了掂,觉得适量才伸过去。
等待喂食的橘色猫咪早就蹬直三肢,绒毛蓬松的脖子尽力向上仰起,琥珀色竖直的眸孔里,清晰映出魏语低垂的脸,以及她身后树影半掩的,冬日光线几乎透明的灰蓝天空。
魏语刚伸过去,小猫咪喵了一声,俯下脖子轻嗅,然后进食,上下颚有节奏的咀嚼。
“我来昆明这些天去过一些景点,但景点终究是景点,文化底蕴是自然与人为赋予的,看的再多也不属于我,所以便没了兴致,后面几天一直在这座城无所事事。”
魏语眼睛低垂的看着温顺的猫咪,忽欣慰一笑:“一个人呀,无所事事的时候还能干嘛呢,总得找点事做发散心思。然后我发现了这只猫,它不像家猫,更不像野猫,对我非常的乖巧。不知不觉,它成为我的食客,我经常带点东西来喂它。只可惜,是条残疾猫,如果它不残疾,估计早就被领养了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感受不到语气中有任何悲伤的波荡,那么平淡,就和谈论新上映的电影一样。
我点燃一根烟,发红的烟丝于些许急促的吮吸下灼出倒计时的脆裂,吞云吐雾,浓浓一抹上升匀开,竟叫人分不清是烟雾,还是强烈的感觉遇冷而发酵的惆怅。
“高中以后,你去哪留学的?”我开始从随机的话题展开。
“德国。”魏语一刻不离的盯着进食的猫咪,淡淡的说。
“去那里习惯吗?”
“刚开始肯定不习惯,虽然去之前有学习德语,但是真正用于交流还是有够吃力。想象一下,一个只是在词典和学习资料了解过语法,对照课程练习过口语且会写异国文字的人,到一个陌生环境面对外国人,他们讲话就和我们讲中文一样流畅自然,充满多元和口语化表达。若想有效交流还必须跟听中文一样快速理解并酝酿语句,谁能一开始就做得到。”
“想必很不容易吧。”
“好在一些教授考虑到照顾国际学生,上课会用英语辅助表达,并且我也认识了一些和我一样留学的国人,克服克服还不算太难。待久了,也就适应了。”
“在德国只是学习吗?”
“每周四五十个小时学习是常态,但有时候也会跟朋友出去玩。”
“和谁?”我没问出口。
“和室友。”魏语补充道:“我室友也是国人,她条件比我苛刻多了,课余时间还得打工和靠奖学金度日。人倒挺好的,不像一些女孩子喜欢勾心斗角,有她在,我在异国起码不会太孤单。”
我又吸了一口烟,想着该如何丝滑的了解她来云南的缘由。
还没到下一句,魏语忽转过头问我:“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
“你妻子没来?”魏语说这话时,表情没什么起色,平淡如初。
我从唇隙抽出烟头,撒个小谎:“她本来要来的,结果机票买好,突然说她母亲的忌日到了,说不适合外出旅游。机票都买了,退票还得扣手续费,所以我自己来了。”
没有否认我现在还有妻子的事实,话一出口,我竟然有种可悲的骄傲感,好像这种背后有家庭的身份可以让我显得不太潦草。
除此以外,我言语中故意透露一点消息,暗示我和我妻子关系不合,借机观察魏语的反应。
魏语看着我不说话,到现在我也无法从她脸上读取任何喜怒哀乐,左眼一如既往的空泛且纹丝不动。我瞬间感到失望。
猫咪之前不知饿了多久,两三下把手心的猫粮吃完,舔了舔嘴唇抬头索求的喵了一下。
魏语觉得一直捧着太累,索性将猫粮倒在石砌栏上,眼睛没看我。“也好,各自坚持各自的观念。婚姻虽然是把两个人绑在一起,但也需要在差异与共性之间寻找平衡。刚才我还在想,你难不成是妻管严?现在看来我想多了。”
“你是想多了。”我喃喃道。
目前的谈话,我感觉不出魏语对我具体是什么感情,但似乎,早已不是17岁时的情深蜜意,也不具有任何再续前缘的想法。很正常,我有家庭,事业远远比不上她,她能看上我才怪。
果然又是我自作多情,我不免感到羞愧,夹烟的手心泛起滚热的潮气。
魏语风度一笑,优雅的不像她。拂手拍去掌心残留的一点猫粮碎渣,站起来,“既然相遇,晚上我请你吃顿火锅。晚上你有时间吗?”
……
……
不知不觉,我背离了我此行的初衷。我只是想看她一眼,但现在竟然和她在云南的一家火锅店。我本来可以借口推辞,但我怎么就答应了下来,我不该靠她太近,她也不应该……
一下午的时间我们都在咖啡馆,人手一杯意式咖啡,坐在陈设杂志的书架旁聊起各自的工作、生活。
魏语毕业后回国选择创业,她不讳言,初期阶段借助了她父亲的人脉和资源,创业初期可谓是一帆风顺。然而最近受大环境影响,业务拓展遭遇瓶颈,起色着实不大,目前的情况不进不退,局面差不多不好不坏。
我隐瞒了失业、癌症等显得我生活不如意的事实,每当她问起这些,我统一回答“还好”。不想让她看清我如今的落魄,好不容易才相见,我怎么能以这样的形象钉入她的记忆,我不能。
魏语变得不一样了,与十年前大相径庭。十年前那个动不动就展现超前思维和俏皮可爱的姑娘哪去了?现在这个人是商业精英,是27岁独立女性的人格魅力,言语里不经意散发的内涵与修养让我相形见拙。
如今的魏语风姿绰约,站在我这辈子基本不可能抵达的高度,对比十年前我们都是高中生的时候,我更加无法以平等的心去面对她。
忽然错觉,我面前的她不是我要找的她。突然发觉自己蠢的可怜,我竟是拿着十年前那个姑娘的记忆画像在十年后东奔西波,在十年后寻找十年前的人……
谈话过程中,我旁敲侧击,得知魏语现在还单身,虽然也有过追求者,但看到她的真实面貌后都放弃了念头。
“你现在……”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你是说断了只脚,瞎了只眼,毁容吗?”魏语平静的说,淡淡一笑,举起咖啡小啜一口:“你大可不必抱着同情的心态看待我。”
“就怕你伤心。”
魏语放下咖啡,指头还勾着杯柄,“有的人四肢健全,但是被生活压得如行尸走肉;有的人双目清晰,但被人生的雾霭迷茫的视野。至于容貌,人不都是戴着面具的吗?很多女孩子喜欢把自己打扮漂亮,化上好看的妆,引的熟人、陌生人为之多看几眼,可这不也是一种面具吗?既然每个人都伪装自己,我又何必焦虑自己的脸。遮瑕掩饰疵点,戴上义眼片,我和普通人无异。十年,身边竟然大多数人都没看出来,多可笑,我只需要一张面具便能塑造一个形象,又多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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