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的形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匍匐在海面上的巨兽。
山峦轮廓陡峭嶙峋，山顶笼罩着终年不散的乳白雾气，雾气中偶尔闪过奇异的彩光，仿佛有某种巨大的晶体在反射阳光——如果这雾气之后真有阳光的话。
“飞鱼号”在海浪中艰难地维持着航向。
昨夜强行冲入仙门时，船身多处受损，主桅断裂，此刻只能靠残存的前帆和陈老大精湛的操舵技巧，勉强向着岛屿方向漂去。
赵铁鹰抱着萧执走出船舱。
靖王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胸口那淡金色的龙形印记，却比昨夜明亮了些许——这是唯一的生机迹象。
“星澜阁主，”赵铁鹰声音嘶哑，“王爷他……”
“生机未绝，但……”星澜收回探查的手，眉头紧锁，“他体内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流转，既非真气，也非寻常灵气，倒像是……这岛上的某种气息，在自发滋养他。”
他望向越来越近的岛屿：“此地灵气之浓郁，远超外界十倍不止。若‘九转还魂草’真在此处，或许……”
话音未落，船身忽然剧烈一震！
“抓紧！”陈老大的吼声从舵位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前方海面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漩涡！
漩涡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丈许直径，最大的几乎覆盖半里海面！海水在漩涡中高速旋转，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无数头巨兽在海底吸气。
更可怕的是，漩涡之间，隐约可见一道道巨大的黑影在水下游弋。
那些黑影长度超过十丈，形态模糊，但偶尔浮出水面时露出的嶙峋背鳍，让人不寒而栗。
“是‘龙吸水’和‘巡海夜叉’！”陈老大独眼中闪过惊惧，“古籍记载，瀛洲仙山外围有天然屏障，非有缘者不得入！我们硬闯仙门，已经触怒了守岛灵兽！”
“绕过去！”赵铁鹰喝道。
“绕不过！”陈老大拼命转舵，船身在海浪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些漩涡在移动！它们……它们在围剿我们！”
话音未落，最近的一个漩涡中，突然伸出一条粗大的、布满吸盘的触手！触手足有合抱粗，表面粘液在晨光中泛着幽绿光泽，闪电般卷向船身！
赵铁鹰拔刀欲斩，星澜却更快——他双手结印，额间星纹大亮，一道炽白星光如利剑般射出，正中触手！
“嗤——！”
触手被星焰灼烧，发出刺耳的尖啸，猛地缩回水中。
但更多的触手从其他漩涡中伸出，同时还有数道黑影破水而出，那是长着狰狞鱼头、却有人形躯干的怪物，手中握着锈迹斑斑的三叉戟，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船上众人！
“夜叉！是真正的巡海夜叉！”陈老大声音发颤，“传说它们镇守瀛洲外围千年，凡擅闯者皆被拖入海底，永世不得超生！”
“那便杀出一条路！”赵铁鹰将萧执交给星澜，双刀出鞘，纵身跃上船舷，“陈老大，你只管驾船冲向岛屿！这些怪物，我来挡！”
“赵将军不可！”星澜急道，“这些夜叉皆是上古灵兽，非人力可敌！”
话未说完，三只夜叉已扑上船头！它们速度奇快，三叉戟带着腥风刺来！
赵铁鹰双刀如轮，硬生生架住两柄戟，第三柄却已刺到他胸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淡金色的光罩突然在赵铁鹰身前亮起！
“铛！”
三叉戟刺在光罩上，竟被反弹开去！那夜叉怪叫一声，戟尖崩碎！
众人回头，只见萧执胸口那龙形印记，正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金光。金光如涟漪般扩散，笼罩了整个船身。
而那些触手、夜叉，在触碰到金光的瞬间，都发出惊恐的嘶鸣，纷纷退避！
仿佛这金光对它们有天生的克制之效。
“是龙气……”星澜恍然大悟，“瀛洲乃上古仙山，与九州龙脉同源！王爷身上的龙气印记，被此地灵气激发，产生了共鸣！”
仿佛印证他的话，岛屿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龙吟。
龙吟声中，所有漩涡同时平息，夜叉潜入水中，触手缩回海底。
海面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只有“飞鱼号”破损的船身，证明那场危机真实存在。
陈老大趁机全力驾船，终于在天光大亮时，冲上了岛屿边缘的浅滩。
船身搁浅在洁白如雪的沙滩上，众人狼狈下船。
回望来路，海面依旧平静，可所有人都知道，那平静之下，是致命的杀机。
“此地不宜久留。”星澜背起萧执，“那些灵兽只是暂时退去，我们必须尽快深入岛屿，找到安全处所。”
沙滩后方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树木高耸入云，许多品种在外界从未见过。
有叶片如翡翠般透明的大树，有树干流淌着银色汁液的奇木，有花朵会在风中发出悦耳铃声的怪植。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每一次呼吸都让人神清气爽，连伤势都在缓慢恢复。
但丛林深处，不时传来诡异的声响：似兽非兽的低吼，似人非人的哭泣，还有某种仿佛巨大生物移动时，地面传来的轻微震颤。
“跟着我。”陈老大抽出腰间短刀，走在最前，“老夫年轻时曾随船队到过东海深处，虽未登瀛洲，但听老水手说过，仙山之中，越是奇花异草密集处，越可能有守护灵兽。我们得避开那些明显异常的地方。”
众人小心翼翼穿行。赵铁鹰持刀断后，星澜居中护卫萧执。
走了约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泛着淡淡的乳白色，水底铺满五彩的鹅卵石。
“这水……”星澜蹲身探查，眼中闪过惊异，“水中蕴含的灵气，几乎凝成实质！若在外界，这一碗水便抵得上苦修三月！”
陈老大却脸色凝重：“别喝。仙山之物，岂是凡人可随意沾染？你看对岸。”
众人顺他所指望去，只见溪对岸的草丛中，散落着数具白骨。那些骨头晶莹如玉，显然不是凡骨，但每一具都残缺不全，像是被什么巨力撕碎。
而在白骨旁，生长着一丛丛娇艳欲滴的红色浆果，果实饱满，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是‘朱颜果’。”星澜认了出来，“古籍记载，此果服之可驻容颜、延寿命，但……”他顿了顿，“但朱颜果必有‘守果灵蛇’相伴。那些白骨，恐怕就是被灵蛇所杀。”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草丛中忽然传来“沙沙”声响。
一条通体碧绿、头生独角的小蛇缓缓游出。它只有手臂粗细，但那双金色的竖瞳扫过众人时，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那不是寻常蛇类该有的眼神。
那眼神中，有智慧，有审视，还有……某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小蛇吐了吐信子，忽然口吐人言，声音清脆如孩童，却冰冷无情：
“凡人，退去。此果非尔等可觊觎。”
众人大骇！
口吐人言，这是已成精怪的征兆！
在外界，这等精怪至少修炼五百年，且要经历天劫才能开灵智。可在这瀛洲，一条看似普通的小蛇，竟已有如此道行？
“我们无意冒犯。”
星澜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我等来此，只为寻找‘九转还魂草’，救人性命。敢问灵蛇尊者，可知此草下落？”
小蛇金色的竖瞳转向星澜背上的萧执，沉默片刻。
“他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小蛇的声音中多了一丝疑惑，“像是……很久以前，来过这里的人。”
它忽然游近，众人紧张戒备，它却毫不在意，只是仰头仔细嗅着萧执身上的气息。
许久，它才退开。
“九转还魂草，生长在‘葬仙谷’深处。”小蛇缓缓道，“但那个地方……你们去不得。”
“为何？”
“因为葬仙谷里，葬的不是仙。”小蛇的眼中闪过诡异的光，“是‘墟’。”
墟！这个字如惊雷般在众人心头炸响！
“瀛洲……也有‘墟’？”赵铁鹰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不是‘也有’。”小蛇游回草丛，声音渐远，“是‘本就来自’。”
它最后的话语，飘散在风中：“三千年前，天外陨石坠于东海，化为此岛。陨石中带来的，便是‘墟’的种子。”
“所谓的仙草灵药，所谓的洞天福地，不过是‘墟’生长过程中，逸散出的……一点点养分而已。”
“你们要找的九转还魂草，是‘墟’用来引诱生灵的饵。”
“吃下它的人，不会复活。”
“只会……成为‘墟’的一部分。”
小蛇消失在草丛深处。
留下众人，站在溪边，如坠冰窟。
星澜看着背上的萧执，又看向岛屿深处，那里，云雾缭绕的山谷隐约可见。
葬仙谷。
如果小蛇说的是真的……那他们此行，不是在救命，而是在送死。
不！是在将萧执，亲手送给“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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