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风这一场大病下来,人清减许多。以往他只是气质清冷,带着些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如今那份清冷里,却隐隐渗入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如同蒙尘的古玉,光泽黯淡。
离开京城前,他特意去了一趟煜亲王府,寻到正在看书的兰灏。
兰灏抬头见他,立刻放下书卷,脸上绽开惊喜与关切,迎上前来,“师父!你清减不少。不如,还是搬回王府来住吧?徒儿也好在跟前伺候,你身子也能恢复得快些。”
顾清风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开口,声音平直,听不出情绪,“兰灏,从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也是我,太愚蠢。”
兰灏心头一跳,直觉顾清风接下来要说的绝非好事,连忙出声打断,语气带着惶惑与自省,“师父何出此言?是,是徒儿哪里做得不好,惹师父失望了吗?徒儿可以改,师父千万别这样说……”
顾清风像是没听到他的辩解,目光依旧定定落在他脸上,眼底深处却是不容转圜的坚定,缓缓道,“策儿,即使做错过许多事,即使我曾亲口与他恩断义绝……我心里,还是爱他。自始至终,都想留他一命。”
“师父!”兰灏手中刚拿的书卷被无意识攥紧,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裂开一道口子。他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换上混杂着震惊、羞恼与不敢置信的神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师父在说什么?爱,爱他?这……这太荒唐了!”
“荒唐吗?”顾清风扫了一眼他手中碎裂的书页,再次看向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锤,“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是也亲眼看见过,我与策儿亲热么?”
!!!
兰灏眼底压抑许久的恨意与某种更深沉难言的情绪骤然翻涌上来。他对顾清风那份隐秘而扭曲的心思求而不得,如今却要被迫听着对方亲口承认对另一个死人的深情,这简直是一种酷刑。
“……别说了!”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变形。
顾清风却仿若未闻,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却足以将人凌迟的语气说道,“兰灏,我曾对策儿食言过太多次。现在……我要弥补回来。所以,从今日起——”
“师父!”兰灏猛地打断他,声音尖利,带着最后一分挣扎与祈求,“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吗?!”
顾清风没有理会他的打断,甚至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清晰而决绝地开口,“你与我,不再有师徒之名。你不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再是你师父。”
说完,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
兰灏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巨大的恐慌与不甘攫住了他。他本能地追上前两步,抬手拦在顾清风面前,语速快而急,带着最后的狡辩与不甘,“师父!当真要如此狠心?!是你亲口答应收我为徒的!怎么能出尔反尔,说反悔就反悔?!”
顾清风终于停下脚步,却依旧没有看他,只望着前方的虚空,声音低哑,“我食言了。” 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师父!”兰灏心头狂跳,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是因为白无尘他们说了什么吗?就算,就算兰策杀我养母或有隐情,可他杀罗姨、害六师叔总是事实!还有师祖的玉像、灵位!师父,你说你爱仇人之子……就不怕师祖在天之灵震怒怪罪吗?!”
顾清风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随即,他极轻却无比清晰地回答,“我若下去见到师尊,自会向他解释清楚。无需你多言。”
“师父……”
“别叫我师父。”
“……” 兰灏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胸膛因剧烈起伏的怒气与挫败感而急剧起伏。他苦心经营、步步为营才得到的一切,怎能就这样轻易被剥夺?
他猛地抬起那双因怨恨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尖锐:“师父!是你亲口与兰策一刀两断的!你们没有关系了!不用再遵循和他的约定了!现在兰策已经死了,我们活着的要好好生活,师父,让我照顾你,我们,”
“策儿走了,”顾清风忽然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他,那双眼眶微微泛红,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你,没有做到答应我的事。我自然,可以反悔。我不杀你,你好自为之。”
你……没有做到答应我的事。
兰灏身体猛地一抖,如遭电击。
他知道了?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
那只拦在顾清风面前的手,终于无力地、颓然地垂下。
顾清风不再看他,径直越过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金玉苑,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
兰灏独自立在原地,闭上眼,脸上先是掠过一丝被彻底揭穿伪装的痛苦与扭曲,随即迅速被更浓烈的怨毒与不甘覆盖。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赤红与疯狂。
“啊——!” 他低吼一声,体内压抑的暴戾内力骤然失控,手中那本早已碎裂的书卷,连同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与伪装,在瞬间被震成无数纷飞的碎纸片,簌簌落下,如同一场惨淡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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