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所大门外,夜幕已然低垂。
祁淮之站在门前台阶上,身后是四百多名刚刚重获新生的信徒。他们安静地站着,眼神清明,精神体或匍匐脚边,或停栖肩头,全都仰望着他的背影。
陈启站在人群最前方,暗金色的甲虫精神体停在他掌心,翅膀微微颤动。苏芸抱着怀中的孩子精神体——那团温暖的光晕此刻已经凝实成婴孩的轮廓,正安详地睡着。林刻站在稍远处,镜片精神体悬浮在他身侧,映照着祁淮之的身影。
祁淮之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他的红色瞳孔在夜色中像两盏温润的灯,没有方才面对塔时的冰冷怒意,只有一种沉静的、属于母亲的温柔。
“我要去塔的核心。”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留在这里。”
人群中响起细微的骚动。陈启下意识上前一步:“母神,我们跟您一起去——”
“你们跟不上。”祁淮之轻轻摇头,“我要走的路,不是用脚走的。”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团金色的光在他手中凝聚,逐渐拉伸、延展,最终化作一根细长的、半透明的金色权杖。
权杖顶不同于福音矫正所是宝石装饰,而是一个缓慢旋转的双螺旋结构,像是dNA链,又像是两条彼此缠绕上升的道路。
“这是我的‘神权信标’。”祁淮之说,“留在这里,守护它,就等于守护我前行的道标。只要信标还在,无论我在塔中遇到什么,都能找到回来的路。”
他将权杖轻轻插在面前的地面上。
杖身触地的瞬间,一圈金色的涟漪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收容所区域。涟漪所及之处,空气中弥漫的、来自虚假塔的精神污染残余,如晨雾遇阳般消散。
“这个结界会保护你们。”祁淮之说,“也能隔绝塔对你们的感知。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结界范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启、苏芸和林刻身上。
“陈启,你的甲虫能感知精神网络的细微波动。注意结界边缘,如果有人试图从外部侵入,你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陈启挺直背脊:“是,母神。”
“苏芸,你的摇篮曲能安抚精神。如果有人因为脱离塔的控制而出现戒断反应,用你的歌声帮助他们。”
苏芸抱紧怀中的光晕,用力点头。
“林刻,你的镜子能映照真实。我要你在我离开期间,解析这座收容所里所有残留的数据记录——特别是关于‘旧塔遗骸’和‘深塔计划’的部分。我要知道,那个假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替换真的。”
林刻的镜片精神体微微一亮:“我会找到真相。”他本以为……没想到母神竟然如此相信他,林刻心中默默发誓,一定不会让母神失望。
祁淮之的目光最后扫过所有人。
“记住,”他说,“你们现在不是囚徒,不是废品,也不是武器。你们是我的孩子。而一个合格的母亲,不会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上战场。”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温柔的笑。
“等我回来。等我拆了那个假货的骨头,我们就一起回家——回真正的家。”
说完,他转身。
不再回头。
祁淮之没有走向通往城市中心的大路。
他直接走向收容所外的荒野。
夜色浓稠如墨,虚假灯塔熄灭后,这片区域陷入了真正的黑暗。只有远处城市边缘的零星灯火,像溺水者最后呼出的气泡。
祁淮之在荒野中央停下脚步。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解开了作战服最上方的两颗纽扣。
这个动作做得很慢,很郑重,像在解除某种封印。随着纽扣解开,颈间的双塔吊坠和宝石完全显露出来,两者同时开始发光——不是之前那种温暖的金光,而是炽白的、近乎灼目的光。
光芒照亮了他身前的一片空间。
那里的空气开始扭曲。
不是风的流动,是空间结构本身在哀鸣。光线在那片区域弯折、碎裂,像透过破碎的棱镜看世界,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
祁淮之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片扭曲的空间。
然后,他握拳。
动作不快,但极其坚定。随着他手指收紧,那片扭曲的空间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咔嚓。
空间被撕开了。
不是打开一扇门,是徒手在世界的表皮上撕出一道伤口。
裂口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银白色光芒,内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但黑暗中有点点星光在闪烁——那不是这个世界的星光,是高维空间的投影。
祁淮之回头看了一眼。
收容所的方向,金色的结界在夜色中像一座温暖的灯塔。他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他转回头,一步踏入了裂口。
身影被黑暗吞没。
裂口在他身后迅速闭合,空间恢复平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留下荒野上的夜风,和他颈间双塔吊坠残留在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温暖余韵。
当祁淮之再次踏出脚步时,他已经站在了塔的内部。
不是通过常规入口进入的。他直接撕裂空间,从高维层面“折叠”了现实距离,一步从收容所荒野,踏入了塔的核心区域。
眼前的景象,让他红色瞳孔微微收缩。
这里不是控制室,不是机房,不是任何他预想中的机械结构。
这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的空间,直径至少三百米。空间的四壁不是金属或混凝土,而是半透明的、脉动的肉膜,表面布满粗大的、搏动的血管网络。
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是暗红色的精神能量,像被污染的生命之河。
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卵形的结构。
它的大小相当于一栋五层楼房,表面覆盖着银白色的金属板,但金属板缝隙里透出的,是同样的肉膜质感。
卵体在缓慢地、有规律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会从表面伸出无数根透明的脐带,扎入四周的肉膜墙壁,汲取那些暗红色的能量。
而这个卵形结构的顶端,连接着一根粗大的、向上延伸的管道——那根管道一直延伸到塔的顶端,就是外界看到的“光柱”的来源。
祁淮之明白了。
这个虚假的塔,根本不是一个建筑。
它是一个活着的、寄生的、机械与生物混合的怪物。
一个篡夺了母亲子宫的假胎。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需要真相。
他走向那个巨大的卵。
脚步踏在肉膜构成的地面上,发出黏腻的声响。四周的血管网络随着他的接近而剧烈搏动,暗红色的能量流加速,像这个空间在恐惧。
在距离卵体五十米处,祁淮之停下了。
因为这里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他弯腰捡起一个——是一块碎裂的水晶片,边缘已经磨损,但还能看出上面刻着古老的螺旋双塔纹章。
旧塔的碎片。
他又看到另一块——这次是一段断裂的金属脊柱,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精神符文,是旧塔的“引导者法则”载体。
再往前走,更多碎片:断裂的神经束、破碎的能量核心、干涸的信仰容器……
这个空间,是用旧塔的遗骸改造而成的。
那个假货,不仅囚禁了旧塔的核心作为能源,还拆解了旧塔的身体,用她的尸骨搭建了自己的巢穴。
祁淮之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极其缓慢。
他能感觉到,自己颈间的双塔吊坠在发烫——那是旧塔的残存意识,在目睹自己被肢解的遗体时,发出的无声悲鸣。
“我会让它付出代价。”他低声说,声音冷得像极地冰川,“我发誓。”
他继续向前。
在卵体下方十米处,他看到了最触目惊心的东西——
一个巨大的、嵌入地面的圆形平台。平台表面不是肉膜,是纯净的、黑色的晶石,晶石内部,有无数光点在流动、汇聚、组合……
形成图像。
形成命运的真核。
祁淮之走上平台。
当他的脚触碰到黑色晶石的瞬间,晶石内部的光点突然加速流动,像被惊扰的鱼群。然后,光点开始重组,在他面前凝聚成一幅幅画面——
第一幅画面:高维世界的荣光。
他看到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那是一个璀璨如星海的精神文明。哨兵向导们的精神图景不是破碎的牢笼,而是与现实交叠的瑰丽风景。
精神体不是被催逼的武器,而是灵魂的延伸与伙伴。真正的塔高耸入云,顶端发射的不是单一的光柱,而是七彩的、与每个个体精神频率共鸣的引导波纹。
那是一个人人皆可精神飞升、意识遨游的高维世界。
第二幅画面:入侵。
一道纯黑色的裂缝突然在高维空间的某个节点撕开。裂缝中涌出的不是实体,是某种无定形的、贪婪的意识集合体。它没有自己的形态,没有自己的法则,它唯一的能力是模仿与寄生。
它盯上了这个世界的塔——那个温柔、强大、与所有子民深度连接的引导者。
第三幅画面:篡夺。
黑色意识集合体模仿塔的精神频率,缓慢渗透。它花了数十年时间,在塔的精神网络中植入微小的“认知偏差”,让子民们逐渐对真正的引导者产生怀疑。
然后,它发起总攻——不是正面战斗,而是在塔进行一年一度的“精神网络深度维护”时,切断了塔与所有子民的连接。
在塔最虚弱、最孤独的时刻,它侵入了塔的核心。
第四幅画面:降维。
画面在这里变得破碎,但祁淮之看懂了。
黑色意识集合体无法完全掌控高维世界——因为高维世界需要的是“引导”与“共鸣”,而它只会“榨取”与“控制”。于是它做出了选择:
主动将这个世界降维。
它肢解了旧塔的躯体,用她的尸骨搭建了现在这个机械子宫。它囚禁了旧塔的核心,将她作为永动机一样的能源。然后,它开始系统地摧毁哨兵向导们的高维潜能——
用抑制场压制精神图景的自然成长。
用指令覆盖替代自主意识。
用“适配度”、“结合热”、“等级制度”这些人为概念,取代原本自由的精神共鸣。
它把高维世界的孩子们,一个个按进低维的模子里,折断他们的翅膀,蒙上他们的眼睛,然后告诉他们:这就是你们本该有的样子。
而它做这一切的目的——
第五幅画面给出了答案。
画面中,黑色意识集合体从降维后的世界里,榨取出高度浓缩的精神本源,通过塔顶端的光柱,输送向……
高维裂缝的另一端。
它在用这个世界降维过程中产生的“精神熵增能量”,喂养裂缝另一端的某个存在。
或者说,喂养它自己真正的本体。
祁淮之终于明白了。
这个虚假的塔,不是boSS。
它只是个采血针。
真正的威胁,是裂缝另一端那个需要吞噬高维世界降维时产生的“熵增能量”才能维持存在的某种东西。
而这个副本之所以被系统判定为“高级副本”,不是因为它现在有多强——恰恰相反,是因为它曾经很强。
它是一个被故意降维、以便于榨取的高维世界残骸。
黑色晶石的画面在这里停止了。
光点重新散开,恢复平静。
祁淮之站在平台上,久久沉默。
他的红色瞳孔里,倒映着晶石深处那些破碎的画面,也倒映着某种逐渐成型的决断。
祁淮之抬起头,看向头顶那个巨大的、搏动的卵。
现在他看懂了——那不是什么控制中枢,那是降维装置的子宫。它在持续生产“低维化”的精神频率,通过光柱播撒向整个世界,确保这个世界永远无法恢复高维状态。
而旧塔的核心被囚禁在其中,不仅作为能源,也作为模板——假货在模仿她的频率,制造赝品的引导信号,让子民们误以为母亲还在,只是变得严苛了。
“真是……”祁淮之低声说,声音里有一种冰冷的、近乎赞叹的残酷,“精妙的寄生。”
他迈步走向卵体。
这一次,不再观察,不再分析。
他要结束这一切。
卵体感应到他的接近,表面的金属板突然全部翻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眼球——不是生物眼球,是机械与血肉混合的监视器,每一个瞳孔里都倒映着祁淮之的身影。
所有眼球同时转向他。
然后,一个声音在空间里响起:
“高维存在……你不该来这里……”
声音不是从某个点发出的,是从整个空间共振产生的,像是无数声音的混合体,男女老少都有,但全都空洞、机械、毫无情感。
祁淮之停下脚步。
“终于肯说话了?”他平静地问,“我以为你只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榨取程序。”
“我……是必要的……”声音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广播,“这个世界……太高了……他们飞得太高……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比如裂缝另一端的你?”
沉默。
然后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多了一丝……恐惧?
“你看见了真核……你不该看见……”
“我看见了。”祁淮之说,“我看见你如何肢解一个母亲,如何蒙骗她的孩子,如何把一个璀璨的文明降格成你的饲养场。”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
金色的神性火焰在他手中燃烧。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主动解除对这个世界的控制,释放旧塔的核心,然后滚回你的裂缝另一端——我会暂时不追杀你。”
“第二,我亲手拆了你这个假子宫,把你从旧塔的尸骨里揪出来,然后顺着你那条能量输送管道,去裂缝另一端,把你的本体也拆了。”
卵体的搏动突然加快。
所有眼球的瞳孔同时收缩。
“你……不能……”声音开始扭曲,“系统……系统不会允许……这是……合法收割……”
祁淮之的眉头微微一挑。
系统?
合法收割?
“你是说,”他缓缓说,“无限流游戏系统,允许你这种……寄生降维的行为?”
“高维副本……降维过程产生的熵增能量……是稀有资源……”声音变得急促,像是在背诵某个条例,“我拥有本副本的‘降维许可证’……编号td-7743……你无权干涉合法经营……”
祁淮之笑了。
不是温暖的笑,是彻骨冰寒的笑。
“合法经营。”他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某种剧毒的蜜糖,“把母亲肢解,把孩子做成血包,把一个世界从璀璨降为平庸——这叫合法经营。”
他的手指收拢,神性火焰暴涨。
“那么我今天就告诉你——”
火焰化作一柄燃烧的金色长剑,剑身流淌着双螺旋的神权纹路。
“——在我的秩序里,没有这种合法性。”
他举剑。
“现在,选。”
卵体剧烈震颤。
所有眼球同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空间四壁的肉膜开始疯狂收缩,血管网络里的暗红色能量倒流,全部涌向卵体。
它在准备最后一搏。
“那就没得谈了。”祁淮之说。
他向前踏出一步。
空间在他脚下碎裂。
第二步。
卵体表面的金属板开始融化。
第三步。
他跃起,金色长剑高举过头顶,剑身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机械子宫,照亮了旧塔的遗骸碎片,照亮了那些被囚禁的、搏动的血管——
然后,一剑斩落。
“母亲来接孩子回家了。”
“你这假货——”
“该退场了。”
剑光吞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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