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退出办公室后，陈序在窗边站了许久。
楼下的车水马龙，远处工地塔吊的转动，一切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这是一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可以重新来过的2008年。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张浩那令人作呕的古龙水味。这味道像是一根刺，不断提醒着他前世的背叛。
转身回到办公桌前，他按下内部电话的按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刘秘书，通知财务部王经理，把最近三个月的财务报表，还有目前的资金流水明细，送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陈总。”秘书清脆的应答传来。
挂断电话，陈序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文件夹上。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恍惚和震惊，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他知道，仅仅拖延是不够的。张浩和他背后的人不会死心，必须干净利落地斩断他们的念想。
十几分钟后，财务部王经理抱着厚厚一摞报表走了进来。这位四十多岁、做事一丝不苟的女经理，是公司少有的让陈序放心的老臣。
“陈总，您要的资料。”王经理将报表轻轻放在桌上，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公司近来的现金流，她最清楚不过。
“放着吧。”陈序点点头，状似随意地问道，“王经理，如果现在立刻抽调账上所有能动用的资金，对日常运营影响多大？”
王经理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陈总，那几乎会掏空我们的备用金。下个月的供应商货款、员工薪资，都会非常紧张。风险……极大。”
“嗯。”陈序不再多问，只是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王经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陈总今天，似乎格外关注资金情况。
下午三点刚过，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还是张浩。他脸上堆着笑，但眼神里多了几分焦灼和不耐烦。显然，外面的“合作伙伴”催得很紧。
“陈总，”他这次没敢直接坐下，站在办公桌前，腰微微躬着，“您……考虑得怎么样了？那边又来电话催了，说今天下班前必须给个准信儿。”
陈序从财务报表中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催得这么急？”
张浩干笑两声：“嗨，好东西抢手嘛！听说另外也有几家公司在接触这个项目，咱们不快点，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
又是这套说辞。前世，就是这种“机不可失”的紧迫感，让他丧失了最后的判断力。
陈序合上报表，身体向后靠去，双手交叉放在桌前，这是一个充满防御和审视意味的姿态。
“张浩，”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这个项目，我仔细想过了。”
张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陈序的嘴。
“风险太高。”陈序缓缓吐出四个字。
张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陈总！这……这从何说起啊？我都……”
陈序抬手，制止了他的辩解，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冰冷的质感：“动用全部流动资金，押注在一个我们并不熟悉、且资信背景存疑的贸易公司身上。”
他每说一句，张浩的脸色就白一分。
“仅凭所谓的‘内部消息’和‘铁哥们儿’的担保……”陈序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张浩，“张浩，你觉得，这是一个成熟企业决策者该做的事吗？”
“陈总！您不能这么说啊！”张浩急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鼎盛的背景我可以再去核实！我那哥们儿绝对可靠！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几乎要指天发誓：“我张浩对天发誓，这项目要是出了问题，我……我提头来见！”
“你的头？”陈序轻轻重复了一句，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我要你的头，有什么用？”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张浩所有的侥幸。他僵在原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陈序，太陌生了。那种沉稳，那种洞察一切的眼神，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和不安。
“这个项目，”陈序不再看他，目光转向窗外，做出了最终的宣判，“公司不参与。”
“为什么？！”张浩失控地低吼出来，声音带着不甘和一丝狰狞，“陈总！您以前不是这样的！这点魄力都没有，我们公司还怎么发展？！”
他开始口不择言地激将：“难道我们就永远守着这点小生意，被‘宏远’踩在脚下？！”
陈序猛地转回头，目光如电，直射张浩！那眼神中的威压，让张浩瞬间噤声，后背发凉。
“公司的决策，”陈序一字一顿，声音冰冷，“什么时候，需要向你解释清楚了？”
“张副总。”
一声“张副总”，充满了疏离和警告的意味。
张浩浑身一颤，脸色由白转青，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也意识到，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
“可是……陈总……”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声音带着哀求。
“没有可是。”陈序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语气不容任何置疑，“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拿起桌上那份文件夹，递向张浩，动作缓慢却带着千斤重量。
“这个，拿回去。”
“以后，类似这种‘稳赚不赔’……但需要押上全部身家的项目，”陈序盯着张浩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不必再拿到我面前了。”
张浩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接过了那份他精心准备、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机会”。文件夹此刻变得无比烫手。
他知道，完了。计划彻底失败了。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惶恐攫住了他。陈序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我知道了，陈总。”张浩低下头，掩去眼中翻腾的怨毒和慌乱，声音干涩地说道。
他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陈序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松弛下来。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积压了十几年的浊气。
第一次，他对张浩，对那既定的命运轨迹，清晰而坚定地说出了——
“不。”
这只是开始。他知道，斩断这个陷阱，仅仅是避免了 immediate 的危机。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轻信急功的陈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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