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昏迷中无意识吐出的“镜双生”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陈启和杨少白心中漾开一圈微澜，但旋即被更汹涌的现实危机所淹没。此刻，他们没有余力去解读这神秘的呓语。
石室内的状况糟糕到了极点。苏离依靠玉星图能量和龟甲护体，勉强吊住一口气，但依旧深度昏迷，气息微弱。罗烈咳血后陷入昏睡，脸色蜡黄，呼吸时断时续。另一名力士的脑水肿症状没有缓解，抱着头痛苦呻吟。仅存的药品已然耗尽。绝望如同实质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铁牛和山猫像两尊绝望的石像，守着入口，眼中布满血丝。杨少白颓然靠墙，刚刚因分析皮卷而燃起的一丝火花，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迅速黯淡。补全皮卷缺失部分？找到安全解除“心源”的方法？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他们可能连这间石室都走不出去。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痛苦的呻吟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敲响生命的倒计时。
陈启半跪在苏离身边，一只手依旧虚按在龟甲上，维持着微弱的能量引导，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的脸色因过度消耗而苍白如纸，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翻滚着剧烈的挣扎、权衡，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即将爆发的决绝。
不能再等了！
等待，就是等死。等待苏离苏醒？她能否醒来是未知数，即便醒来，虚弱的她也无法带领队伍。等待罗烈和另一名力士好转？更是痴人说梦。等待外界救援？这绝地之中，唯有自救。
杨少白关于皮卷缺失部分的分析，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里。古格人可能掌握了关键，却又亲手毁掉了它。这背后意味着，“心源”的力量或许真的可以解除，但需要特殊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可能就藏在“归墟之眼”，那个巫咸国的遗迹深处！
必须去！必须尽快去！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不仅仅是为了解除家族的诅咒，不仅仅是为了完成祖父的遗志，更是为了……抓住眼前这一线极其渺茫、却可能是唯一的生机！待在这里，所有人都会死。前往“归墟之眼”，或许十死无生，但也许……只是也许，在那极致危险的地方，反而藏着逆转绝境的契机？比如，那里是否有更浓郁的灵气可以滋养苏离？是否有古老的遗存可以缓解伤势？甚至……是否有关于“镜双生”的线索，能指向补全皮卷的方法？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所有人的性命。
但促使陈启最终下定决心的，还有一个更深层、更迫切的担忧——时间不等人，不仅仅是指队友的伤势，更是指潜在的竞争者！
他想起了进入雪山前，在藏边小镇听到的模糊传闻，关于某些境外探险队异常活动的消息。他想起了古格遗址中那些并非他们留下的、新鲜的勘探痕迹。杨少白也曾推测，可能有其他势力在窥探“万符本源”。
如果“归墟之眼”的传说并非只有他们知道，如果还有其他势力，比如……那些对中原秘宝始终虎视眈眈的日本人，也掌握了部分线索，正在朝着冈仁波齐进发呢？
这个可能性让陈启不寒而栗。
他们千辛万苦，牺牲惨重才走到这里，掌握了玉星图和巫咸皮卷这关键线索。如果被其他人抢先一步，不仅前功尽弃，更可怕的是，一旦让那股可能被污染了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心源”落入心怀叵测之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那将不是一家一族的灾难，可能是席卷天下的浩劫！
绝不能让外人抢先！绝不能！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催化剂，彻底坚定了陈启的决心。恐惧和犹豫被一种更强大的责任感和紧迫感所取代。他必须带领队伍，抢在所有人前面，抵达“归墟之眼”，掌控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石室内所有的绝望和阴冷都吸入肺中，然后转化为决绝的力量。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还能保持清醒的人的脸庞。他的眼神不再挣扎，而是如同出鞘的利剑，锐利、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铁牛，山猫。”陈启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在！当家的！”两人浑身一凛，立刻挺直腰板。
“清点所有能带走的物资，尤其是御寒的皮毛和剩余的燃料，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把罗大哥和受伤的兄弟用最结实的方式固定在担架上，再检查一遍牢固程度。”陈启的语气冷静得可怕，像是在部署一场寻常的行动，而非赴死之旅。
铁牛和山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但更多的是对命令的无条件服从。“是！”
陈启的目光转向杨少白：“杨兄。”
杨少白抬起头，疲惫的眼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不安。
“你还能坚持吗？”陈启问得很直接。
杨少白看着陈启那双深不见底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他咬了咬牙，重重点头：“能！”
“好。”陈启沉声道，“你负责规划路线。以玉星图为准，结合我们来的方向和冈仁波齐的位置，找出最快、相对最安全的路径。不要考虑我们的身体状况，只考虑最短时间和避开已知的巨大危险区。明白吗？”
不考虑身体状况……只求最快……杨少白心中一颤，明白了陈启的决断。这是要拼死一搏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用力点头：“明白！给我一点时间！”
最后，陈启的目光落在昏迷的苏离脸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和温柔，但很快被坚毅所取代。他轻轻将按在龟甲上的手收回，感受了一下苏离依旧微弱但还算平稳的脉搏。
“我们马上出发。”他像是在对苏离说，又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布，“目标，冈仁波齐，‘归墟之眼’。”
石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受伤力士无意识的呻吟和火折子将熄未熄的噼啪声。
铁牛和山猫没有问为什么，没有质疑这看似自杀的决定，只是红着眼圈，开始沉默而迅速地执行命令。杨少白挣扎着爬向玉星图，掏出炭笔和最厚的皮纸，开始疯狂地推算。
陈启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带来希望更带来绝望的石室，然后弯腰，小心翼翼地将苏离背起，用绳索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龟甲贴着他的后背，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
“出发。”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做出了决定，便再无回头路。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是幽冥地狱，他们也要去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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