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午夜十二点，还剩最后三十分钟。
星尘引力集团总部，顶层作战指挥室。
这里原本是宽敞明亮的会客厅，此刻却被改造成了一个充满赛博朋克气息的神经中枢。数十块屏幕占据了整面墙壁，上面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流、世界地图上闪烁的光点、以及一个血红色、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倒计时。
71层的大楼静悄悄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但在这间屋子里，气氛却紧张得像一根即将绷断的钢丝。
陈默坐在指挥中心的王座上，他面前是六块呈弧形环绕的显示器。这位平日里有些不修边幅的技术天才，此刻却像一位即将出征的将军，神情冷峻，眼神专注得可怕。他身后的技术团队，清一色的黑t恤和牛仔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疲惫、亢奋与决绝的表情。他们已经连续奋战了七十二个小时，咖啡因和肾上腺素是他们唯一的燃料。
“各节点自检报告。”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划破了沉寂。
“欧洲区，法兰克福、伦敦、阿姆斯特丹，所有种子服务器正常，dcdN网络预热完毕，当前激活休眠节点三十七万。”
“亚太区，东京、新加坡、港岛节点正常，激活休眠节点五十一万。”
“北美区，弗吉尼亚、俄勒冈、硅谷节点正常，激活休眠节点六十二万。”
报告声此起彼伏，构筑起一张覆盖全球的无形之网。这张网，就是陈默的骄傲，也是江川敢于向旧世界宣战的底牌——去中心化内容分发网络（dcdN）。
杨舟站在角落，手心里全是汗。他不懂那些复杂的技术名词，他只知道，再过二十几分钟，一场决定公司生死的豪赌就要开盘了。他看着墙上那巨大的倒计时，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和那秒针的跳动同步了。
顾倾城则安静地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上，而是落在一块独立的屏幕上。那上面，是全球主要金融市场的实时K线图。赵氏传媒的股票，在今天收盘时，稳中有升。
显然，赵家还在他们的凯旋祝捷大会上，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倒计时，十分钟。”
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又被抽走了一些。
一个年轻的程序员大概是太紧张了，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可乐，手忙脚乱地去扶。
“慌什么。”陈默头也没回，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行行代码，嘴里淡淡地说道，“当年在硅谷，为了阻断我的项目上线，那帮混蛋直接剪了数据中心的光缆。现在这点场面，只能算餐前甜点。”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强大力量。年轻程序员瞬间镇定下来，默默地拿起抹布擦干桌子，重新投入工作。
“倒计时，五分钟。”
“……四分钟。”
“……三分钟。”
就在倒计时跳到“00:02:59”的瞬间，异变陡生！
指挥室里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所有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变成了狂乱的红色！
“警报！警报！检测到超大规模、多源头流量攻击！目标：全球所有种子服务器！”
“流量峰值瞬间突破500tbps！还在攀升！”
“法兰克福主节点失联！被洪峰冲垮了！”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ddoS！”一个负责网络安全的分析师惊恐地大叫起来，“他们的攻击模式在以毫秒为单位进行变异！像是……像是有生命一样！”
杨舟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虽然不懂技术，但也知道“失联”和“冲垮”意味着什么。赵家没有坐以待毙，他们选择了在最后时刻，发动了最野蛮、最不讲理的攻击！他们要的不是阻止电影上线，而是要将整个“星河”平台从物理层面彻底抹除！
“是‘利维坦’……”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吐出了一个名字。
“什么？”旁边的助手没听清。
“一种军用级别的AI网络攻击系统。”陈默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它能自主学习网络环境，像病毒一样进行自我复制和进化，找到最薄弱的环节进行饱和攻击。赵家……他们居然能搞到这种东西。”
话音未落，警报声再次凄厉地响起。
“北美弗吉尼亚节点流量过载百分之三百！即将宕机！”
“亚太新加坡节点出现大量僵尸请求！服务器cpU占用率百分之九十九！”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如同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墙上的世界地图，代表着他们服务器的绿色光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地熄灭，被代表着攻击源的红色风暴所吞噬。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这是屠杀。
“陈总……我们……我们顶不住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程序员，看着自己屏幕上全线崩溃的防火墙数据，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身边的同事，也都面如死灰。
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壁垒，在“利维坦”这种国家级的怪物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房间里蔓延。
杨舟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完了，一切都完了。江川所有的计划，所有的豪言壮语，都将在这场无声的数字海啸中，化为泡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陈默，突然将手中的键盘往前一推，靠在了椅背上。
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指挥室，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凄厉的警报声和分析师绝望的报告。
“北美全境失守……”
“欧洲……只剩下阿姆斯特丹最后一个备用节点……”
“我们的dcdN网络……被从根源上切断了……用户……用户就算下载了App，也连接不上了……”
完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
陈默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绝望，没有恐惧，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
他没有再去碰那复杂的键盘，而是抓起了桌上一个最简单的，只有一个红色按钮的控制器。
“一群蠢货。”他低声说，不知道是在骂赵家，还是在骂自己手下这帮已经放弃抵抗的程序员。
“你们以为，我建立dcdN网络，只是为了省那点带宽费吗？”
他看着屏幕上，那头名为“利维坦”的红色巨兽，正在疯狂撕扯着他们最后的防线，嘴角却咧开一个森然的笑容。
“你们以为，那七百万用户，只是来看电影的观众吗？”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伸出食指，决然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不。”
“他们是我的军队。”
“现在，是战争时间。”
随着那个按钮被按下，一道指令，一道被伪装成“版本更新静默推送”的指令，通过残存的备用网络，如同蒲公英的种子，瞬间洒向了全球七百万台已经安装了“星河”App的设备。
一个隐藏在App最深处的底层协议，被激活了。
这个协议的名字，叫做——【共工】。
神话中，怒触不周山的，水神共工。
它的功能只有一个：当主网络受到毁灭性攻击时，强制征用所有客户端的部分计算和网络资源，绕过所有中心服务器，将每一个用户设备，变成一个微型的、加密的、去中心化的网络节点。
七百万个节点，瞬间组成了一张全新的，没有中心，无法摧毁的“天网”！
指挥室里，奇迹发生了。
墙壁上，那些代表服务器的，已经熄灭的光点，并没有重新亮起。
取而代之的，是整个世界地图，从大城市到小乡镇，从密集的东亚到广袤的北美，一瞬间，亮起了七百万个微弱，但坚定不移的蓝色光点。
这些光点，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星海。
那头不可一世的红色巨兽“利维坦”，在这片广阔的星海面前，第一次停下了它毁灭的脚步。它庞大的身躯，仿佛陷入了一个由无数丝线织成的泥潭，无论它如何挣扎，如何冲击，那些看似脆弱的蓝色光点，只是微微闪烁，却毫发无伤。
“这……这是……”负责网络安全的分析师，看着屏幕上匪夷所思的数据模型，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去中心化，对抗去中心化。”陈默重新靠回椅子上，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它找不到攻击目标了。因为现在，每一个用户，都是‘星河’。除非赵家能在一分钟内，同时切断这七百万台设备的网络，否则，它就输了。”
墙上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
00:00:59。
00:00:58。
警报声，停了。
那片代表着“利维坦”的红色洪流，在蓝色星海的包围下，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了几秒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褪去。
AI，毕竟只是AI。当它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无法找到一个明确的“中心”去攻击时，它的所有算力，都成了一堆无用的数字。
技术团队的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赢了。
在一场他们甚至无法理解的战争中，赢了。
杨舟张着嘴，看着那片由七百万个光点组成的蓝色星海，看着屏幕中央那个即将归零的倒计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情感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了江川那句话的含义。
这不是一次商业行为。
这是一场，民众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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