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由血肉与沉船构成的地狱,没有留给人感慨的余地。
史尔基的光体在格斯的丹田气海中,透过战魂小人的庇护,将外界那恐怖的景象尽收眼底。她的思维在高速运转,将恐惧与震撼压制下去,转化为纯粹的战术分析。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她的意念直接在格斯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冷静的急切。
“这东西的体型太庞大了。普通的攻击对它而言,不过是吞下一根没剔干净的鱼骨,连刺痛都算不上。”
她的视线在精神层面扫过格斯肩上那柄巨大的斩龙大剑,又对比了一下远处那望不到边际的、正在微微蠕动的肉壁。两者之间的体量差距,令人绝望。
格斯没有立刻回应。
他伫立在腐朽的船骸之上,狂战士铠甲包裹的躯体纹丝不动。那顶狰狞的狼首头盔微微昂起,仿佛一尊凝固在永恒战场上的黑色雕塑。他不是在无视史尔基的提问,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种更加深邃的感知中。
咚……
一个声音。
不,那不是声音。那是一种震动,沉重、压抑,从四面八方传来,穿透了空气、液体、以及格斯脚下的朽木,直接作用于他的骨骼与灵魂。
咚……
又一下。
史尔基的意识猛地一颤。
“你听到了吗?”
她的精神传讯陡然拔高,充满了惊疑。
“是炮声!海马号在外面开炮支援我们?”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就被她自己否决。
“不对!”
这股震动源自内部,源自这具庞大身躯的深处。它不是外力轰击,而是一种……律动。
格斯低沉的嗓音,终于在精神链接中响起,平稳得如同脚下最坚固的岩石。
“是心跳。”
他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这头‘海神’的心跳声。”
他的独眼透过狼盔的缝隙,望向那片无尽的、被幽蓝磷光照亮的血肉迷宫。那目光中没有迷茫,只有锁定了猎物的冰冷与决然。
“那就是我们的目标。”
他顿了顿,话语中透出一股将一切神明拉下神坛的蛮横逻辑。
“不管它的身体有多巨大,构造有多离奇,它终究只是一头活物。是活物,就有要害。”
“哪怕只是一根最细小的骨头,只要扎进心脏里,它也活不成。”
这番话语,将史尔基从对神明伟力的敬畏中瞬间拉回了现实。是的,无论外在表现得多么不可战胜,其本质依然遵循着生命的法则。
“可是……”史尔基立刻指出了新的难题,“这心跳的回响太剧烈了,它充斥着这里的每一寸空间,根本无法分辨源头。它的心脏究竟在哪里?”
“史尔基。”
格斯叫了她的名字。
“你知道吗?”
这不是疑问,而是一种全然的托付。在这片被神明法则扭曲的领域,他的战斗直觉可以撕裂一切,但对于这种精微的、探寻本源的感知,他需要她。
“交给我!”
史尔基的光体毫不迟疑地回应。
她闭上了双眼。
在格斯那片由《噬渊镇魔体》功法镇压的、咆哮的黑色精神海洋中心,小魔女的光体盘膝坐下,与那尊战魂小人并肩。
外界的一切感知都被她主动切断。
那令人作呕的腥臭,那粘稠的空气,那沉重如擂鼓的心跳,都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她的意识化作最纯粹的灵体,开始感知这具庞大身躯内部更深层次的流动。
气。
万物皆有气。
哪怕是这头由怨念与诅咒催生出的怪物,其体内也必然存在着维持生命的能量奔流。
在她的感知中,无数条细微的、代表着生命能量的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穿过蠕动的脏器,绕过堆积的船骸,最终……
所有溪流都汇入了一条奔腾咆哮的血色大河!
那条大河的目标,只有一个。
史尔基猛地睁开眼睛,光体站起,伸出手指,指向一个方向。
“在那边!”
她的声音在格斯的脑海中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它体内的所有血流,所有的生命能量,都集中流向那个位置!”
指令下达。
格斯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背后的暗影之翼猛然张开,不再是飞翔的羽翼,而是纯粹的力量推进器。
轰!
他脚下的朽木甲板瞬间炸成齑粉。
格斯的身躯化作一道笔直的黑色弹道,没有弧线,没有偏移,撕裂了这片粘稠的空气,朝着史尔基指引的方向悍然冲去。
狂暴的气流被他野蛮地排开,在他身后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音障。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不速之客的明确意图,周围的环境骤然发生了剧变。
四周那原本还算平滑的肉壁,开始剧烈地抽搐、痉挛。无数恶心的、如同毛孔般的坑洞在肉壁上张开。
下一刻,大量的、散发着刺鼻酸腐气味的液体,从那些坑洞中喷涌而出。
是胃液!
这些强酸液体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落入下方的积液中,溅起大片的白色泡沫,发出“滋滋”的、腐蚀万物的恐怖声响。
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残骸被胃液淋到,坚固的龙骨在短短数息之间就被熔穿,冒出滚滚的浓烟,缓缓沉入那片不断上涨的酸液之海。
整个海神的胃袋,活了过来。
在格斯化作的黑色弹道前方,史尔基的灵体视野捕捉到了新的异动。
那不是来自海神本身的攻击。
在那些因剧烈痉挛而不断开合的血肉褶皱深处,在那些即将被强酸瀑布淹没的黏膜暗沟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逃窜。
它们数量庞大,形态各异,却有一个共同点——都在拼死逃离那毁灭性的胃液。
一些东西长着细密的节肢,在肉壁上爬行,速度快得惊人。另一些则拖着臃肿的、半透明的囊状躯体,在浑浊的积液中蠕动,每一次挪动都显得笨拙而绝望。
它们是寄生虫。
是这尊邪神体内,畸形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格斯先生!”史尔基的意念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恶心,“有东西在躲避胃液!它们也在这里面活着!”
格斯没有分出半点心神去关注那些卑微的造物。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前方的阻碍,无论是强酸还是血肉,都将被他撕开。
黑色的身影没有丝毫减速,一头撞进了倾盆而下的酸液瀑布之中。
滋——
刺耳的腐蚀声爆开。
狂战士铠甲的表面,黑色的魔力与那强酸碰撞,蒸腾起大片的白色浓雾。诅咒的力量在对抗着另一种层面的毁灭法则,铠甲本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碎呻吟。
但它顶住了。
格斯从酸液的帘幕中冲出,毫发无伤,只是那身漆黑的盔甲上,多了一层不断滑落的、冒着白烟的粘稠液体。
他离那颗跳动的心脏,又近了一步。
……
与此同时,外界。
海马号的甲板上,死寂的等待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
“敌袭——!”
了望手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他手中的警钟被敲得震天响。
铛!铛!铛!
所有人的视线猛地转向他指向的方向。
那片笼罩着死寂岛屿的、浓得化不开的黑雾边缘,有什么东西正在驶出。
不是一艘。
是整整一支舰队。
那些船只的造型扭曲而诡异,腐朽的船身上附着着大量蠕动的血肉与怪异的贝类,破烂的船帆鼓胀着,仿佛被无形的怨气所驱动。它们不是在航行,而是在那片粘稠的海面上滑行,悄无声息,鬼魅一般。
在那些鬼船的周围,更多的阴影从海面下浮现。
那是数以百计、千计的怪物。
它们是之前袭击过海马号的那些海怪的同类,但数量多到令人头皮发麻,将鬼船舰队周围的海域彻底染成了一片涌动的黑暗。
罗德里克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剑剑柄上。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冷静了些许,但他的脸色却无比凝重。
这将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哈!来得正好!”
伊斯多洛怪叫一声,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一种猎人见到猎物时的癫狂兴奋。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在手心拍了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黑暗。
“管他来多少,砍了就是!”
甲板上的水手们却没有他这份没心没肺的勇气。恐慌在人群中蔓延,窃窃私语声混杂着牙齿打颤的声音,一些人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后退。
法尔纳塞的身体晃了晃。
维持四方之阵让她本就苍白的脸颊,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但她拒绝了船员让她退回船舱的请求,只是用空着的一只手扶住旁边的桅杆,强撑着站稳。
她不能退。
她是这艘船上,唯一能抵御那股精神污染的力量。
她抬起头,看向站在她身侧不远处,那个永远沉默,永远可靠的身影。
“塞尔比高……”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服的颤抖,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定要好好保护我们啊!”
塞尔比高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风骑士的披风在他身后无声扬起,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早已锁定了最前方的敌人。
罗德里克看到了这一幕。
他看到了那个虚弱到几乎要被海风吹倒,却依旧挺直脊背,履行自己职责的贵族小姐。她的存在,她的坚持,她的意志,在此刻,化作了一股无形的力量,注入了这位年轻船长的心脏。
他猛地转过身,面向自己那些已经开始动摇的船员。
他的声音盖过了风声,盖过了恐惧的议论,如同战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看看你们的身后!”
他伸出手,不是指向敌人,而是指向那个倔强站立的、脸色苍白的少女。
“现在海马号上,可是载着一名率领着风之天使的女神啊!”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感染力,让所有慌乱的水手都下意识地看向法尔纳塞。他们看到了她的虚弱,更看到了她眼神中的坚定。
那份坚定,驱散了他们心中的部分阴霾。
罗德里克拔出佩剑,剑尖直指那片压境而来的黑暗舰队。
“准备迎击!”
“右侧所有炮门准备!”
他的指令清晰而果决,在甲板上回荡。
“目标,敌方舰队!”
“准备发射!”
一名炮手声嘶力竭地回报。
“敌人非常多!长官!”
罗德里克眼神冰冷,注视着那些越来越近的鬼船轮廓,计算着距离与提前量。
“不要浪费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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