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金色液体渗入锅底,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暗红的铁色。
悠长的钟鸣余音,也渐渐消散在寂静的深渊里。
林澈的耳道里,还残留着最后一声钟鸣的蜂鸣,他低头看着摊开的掌心,上面凝结着几粒带着金属腥气的金色汗珠。
林澈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跪拜有些发麻。
他没有回头看那尊已经消散的兵神虚影,也没去探查那十二道正在吞噬深渊的黑色涡流。
他只是弯腰,把那口铁锅重新捡了起来。
锅还是那口锅,分量没变,连锅沿磕碰出的缺口都还是老样子。
可当他的手指握住锅柄时,一种温热如同脉搏的跳动,从锅身传来,顺着手臂流进心口。
他没有再把锅扣在头上,也没背在身后,而是像个寻常伙夫一样单手提着,转身朝着来时的裂缝走去。
裂缝外,天光已经大亮。
那束穿透云层的阳光不见了,天空又恢复了灰蒙蒙的样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被翻开后的腥气,混杂着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他走回了第十号村落。
村口那条孩子们用泥巴铺就的路已经半干,踩上去不再泥泞,变得坚实。
两侧插着的生锈铁器,依旧像一列沉默的仪仗队。
村民们都在忙碌,修补着破损的屋墙,清理着倒塌的瓦砾,没人过来打扰他,只是在看到他时,会不自觉地放慢手里的动作,冲他点点头,眼神平静而踏实。
林澈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村子中央的临时灶台旁。
王胖子正光着膀子,满头大汗的用一把大铁勺搅动着一口巨大的粥锅,见到林澈回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嘴里骂骂咧咧:“还知道回来?以为你小子在里头成仙了。赶净的,柴不够了,劈去!”
林澈没说话,把手里的锅放在灶边的案板上,拿起那把豁了口的斧子,走向柴堆。
他没有运起半分军道战体的气血,就用一身纯粹的力气,一斧,一斧,重复着劈砍的动作。
木屑飞溅,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那份熟悉的劳作酸胀感,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他就这么在第十号村落留了下来。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帮王胖子生火烧灶,然后就是劈柴,揉面,刷锅。
他不再碰触任何武器,也关闭了指战系统的一切提示音,像一个本分的伙夫,每日与灶火、油烟和粮食打交道。
这天清晨,他正守着一口锅煮粥。
锅里的米汤咕嘟咕嘟的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忽然,灶膛里的火焰猛的一蹿,明明柴火没添,火势却凭空旺了三分。
锅里的米汤像是被瞬间煮沸,剧烈翻腾起来,大股的蒸汽喷涌而出。
林澈眯起眼,看着那些蒸汽。
它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散开,而是在对面那堵被熏得发黑的土墙上,汇聚成了一道不断波动的模糊光影。
光影闪烁,渐渐清晰,是一段废弃铁路的影像。
铁轨上,无数细碎如铁屑的活化金属正在自行汇聚,重塑着断裂的枕木与扭曲的轨道。
那段铁路,他认得,是通往北方矿区、早已废弃了二十年的运输线。
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他抄起粥勺,舀了一勺滚烫的米汤,手腕一翻,精准的将米汤泼在铁锅内壁一处陈年的焦痕上。
“滋啦——”一声轻响。
米汤迅速被蒸干,那块顽固的焦痕颜色却淡了一分。
几乎在同一时刻,墙壁的投影中,千里之外的那段铁轨上,一处刚刚重塑完成的轨道节点,猛的发出一阵金属嗡鸣,原本还略显疏松的结构瞬间被压实,整个节点被加固了至少三分。
林澈静静看着这一幕,眼神平静。
他知道,这口锅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指令。
它成了这片大地上,最沉默,也最有效的指挥终端。
王胖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什么也没问。
见林澈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是每天蒸馒头时,会多蒸一屉,专门留给那些到了夜里,会从村子周围的泥地里自行站起、沉默巡逻的“泥甲战士”。
这天夜里,王胖子照例去检查蒸笼,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记得自己明明只放了五层蒸笼,可此刻从灶上冒出的热气,却像是穿透了六层。
他疑惑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掀开最顶层的笼盖。
里面没有馒头。
一层雪白的热气散去,顶层蒸笼的中央,静静摆着一只掉漆严重的绿色军用水壶。
壶盖上,用小刀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和一串编号。
赵刚 07。
王胖子的手猛的一抖,差点把笼盖掉在地上。
他颤抖的拿起那只水壶,拧开壶盖。
里面没有水,只有一小撮细腻的灶灰,和半截没有点燃的烟头。
他沉默了许久,默默的关好厨房门,将水壶拿进林澈的房间,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
就在壶底触到木纹的刹那,灶房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叮”,像是铁勺碰到了锅沿,可此时灶膛早已熄灭。
第二天清晨,林澈醒来时,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水壶。
他拿起它,摩挲着上面熟悉的刻痕,眼神复杂难明。
他没有把它收起来,也没带在身上,而是拿着它走进厨房,将它放在了切菜的案板上,壶嘴正对着灶上那口正在熬粥的铁锅。
那姿态,倒像是在给一位许久未见的老战友,盛上一碗热饭。
与此同时,小木正带着村里的孩子们,试图将“手链阵”的范围扩大。
他们想把那些新绘制的泥印,一直延伸到村外那条早已干涸的河床里去。
但一连三天,都失败了。
人心愿力汇聚的金色纹路,每次蔓延到一半,就会像力气用尽一样,在中途断裂。
小木愁得抓破了头皮,忽然想起林澈离开深渊前,透过光影对他说过的话:“力气不够,就借别人的。”
他眼睛一亮,立刻跑遍全村,组织了一场奇怪的“共踏仪式”。
他让村里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依次穿上村口那双最破旧、鞋底磨得最平的胶鞋,在那片新画了泥印的土地上,来来回回的走上七趟。
第七日黄昏,当最后一位老婆婆走完最后一趟,奇迹发生了。
那些被无数遍重叠踩踏过的脚印,突然微微下陷,从泥土深处渗出一缕缕铁红色的汁液。
这些汁液自动连接在一起,瞬间冲破了之前的阻碍,在干涸的河床上勾勒出了一幅完整的阵线图。
当晚,河床下方,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
紧接着,一段被深埋了至少三十年的巨大输油管道,破开厚厚的土层,一节一节的拱出地面。
管壁在月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冷光,上面一行用特殊工艺蚀刻的铭文,清晰可见。
兵神工程·永不启用。
东海军区,前线指挥部。
楚嫣然刚接到一份让她啼笑皆非的边境通报。
一支由三名炊事员、两名司机和一名文书组成的后勤小队,在一次运输任务中迷路,竟擅自接管了一处早已废弃的防空洞,并用他们手头唯一的工具——锅铲、拖把,甚至算盘,在洞口布下了一套看似荒唐的防御阵。
她本欲立刻下令,派人将这些胡闹的家伙遣散。
可就在命令即将发出时,一份高空侦察机拍摄的红外影像,被送到了她的桌上。
画面显示,每当夜深人静,那处防空洞口悬挂着的一口炒菜铁锅,就会无风自动,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响。
它的震动频率,与附近区域的噬灵体能量波动,形成了完美的逆向抵消。
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它成功屏蔽了三次高强度的妖兽侦测。
楚嫣然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撤回了遣散令,提笔重新下达了一道命令:秘密调拨一批“定魂钉”,不入档案,不走常规流程,即刻送往该据点。
在档案的末尾,她沉默片刻,添上了一行新的标注。
“编制外单位,代号:灶火。”
第十号村落的厨房里,林澈正拿着一把小锤,仔细修补着那口铁锅锅沿的一处缺口。
一个沉默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挡住了部分光线。
是老工匠。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油污的工装,手中提着一个破旧的工具箱。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走进来,将那套磨损严重的特种焊接工具,轻轻放在了灶台上。
随即,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泛黄的图纸,放在工具旁边。
林澈的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一号原型机”的完整构造图。
图纸的边缘空白处,还有一行熟悉的、笔锋刚硬的批注。
“交予能听懂锅响之人。”
林澈抬头,看向老人。
老工匠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探寻,没有期盼,只有一种任务完成后的平静。
他对林澈,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沉默的离开了。
林澈拿起那套焊接工具,低头继续修补那口铁锅。
这一次,他用上了老工匠带来的设备。
刺眼的电弧光芒在昏暗的厨房里亮起,焊花四溅。
他专注的将最后一道细微的裂缝,缓缓弥合。
就在那道裂缝被完全焊死的一刹那——
“嗡!”
整口铁锅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竟自行离地三寸,无声的悬停在半空中。
锅内那暗红的铁色表面,水波般荡漾起来。
原本倒映着厨房房梁的锅底,此刻却清晰的映照出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那是一片连绵的、笼罩在稀薄雾气中的苍茫山岭。
而山岭的坐标,与师娘叶倾凰留下的那枚玉佩,最后一次发出强烈共鸣的位置,完全重合。
林澈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触那口悬浮的铁锅,而是将旁边那张“一号原型机”的图纸,拿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图纸和锅中倒影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对比着什么。
许久,他指尖抚过图纸边缘的磨损痕迹,顺势将其叠进胸前衣袋;转身时,目光掠过灶台上那口仍微微震颤的铁锅,脚步未停,径直走向灶膛边的粥锅。
他拿起饭勺,舀起一勺刚刚熬好的热粥,吹了吹气,平静的送入口中。
饭,要一口一口吃。
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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