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事关朝廷大计，关乎河南乃至中原未来安危，本督此刻，确实不能将所有计划和盘托出，并非不信任许总兵，而是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差池，则满盘皆输，悔之晚矣。”
他转过身，再次面对许定国，目光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与托付：“本督只希望许总兵能做一件事，自今日起，八日之内，请总兵安居府邸。
若无本督手令或朝廷明旨，暂勿外出，亦勿接见不明访客，更不要轻信市井坊间可能流传的任何谣言，尤其……不要擅自调动、派遣麾下任何士卒离开驻地。
只需静候八日，八日之后，一切自有分晓，届时许总兵心中疑惑，或许便能解开了，不知许总兵……能否做到？”
许定国闻言，瞳孔微微收缩，孙传庭这番话，信息量极大，却又云遮雾绕，八日之内，不得外出，不得信谣，尤其不得调兵！这分明是告诉他，河南境内，在这八天内，将有一场极大的、涉及兵事的变动！
而这场变动，正是导致他被闲置，麾下将领被大量调往前线的原因！孙传庭承认了有大事发生，却以朝廷大计、不能和盘托出为由，拒绝透露详情，只要求他配合禁足。
这态度再明显不过：孙传庭需要他在这关键八天内保持绝对静止，不成为变数，但同时，也并未将他纳入核心计划，依然心存戒备。
一时间，许定国心中五味杂陈，有被排斥在外的恼火，有对未知变动的担忧，也有几分了然。
他沉默着，心中飞快权衡，孙传庭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甚至隐隐以朝廷大计相压，自己若强硬拒绝，或继续追问，不仅得不到答案，反而可能立刻将双方关系推向对立。
而若接受这个看似软禁的安排，虽然憋屈被动，却至少表明了配合的态度，不会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首当其冲，也能静观其变，看清孙传庭到底要做什么。
几息之后，许定国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激动与质问之色缓缓退去，恢复了惯有的沉稳。
他站起身，对着孙传庭抱拳，声音平静却有力：“既然督师以朝廷大计相告，下官岂敢不从？这八日，下官便依督师所言，待在府中静候消息，麾下兵马，亦会严加约束，绝不妄动。”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孙传庭，缓缓补充道：“只希望，督师所为，一切皆是为了大明江山稳固，为了河南百姓安宁，莫要……辜负了陛下重托，亦莫要寒了忠心将士之心。”
“这是自然。”孙传庭颔首，语气也缓和下来，“许总兵深明大义，本督记下了，待此事了结，本督自会向陛下为总兵请功。”
一场潜在的冲突，暂时被按捺下去。
许定国不再多言，行礼告退。
走出周王府，登上马车，他的脸色才重新阴沉下来。车轮碾过湿润的青石板路，发出辘辘声响。
车厢内，许定国闭目养神，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八日……不得调兵……大变动……”他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孙传庭到底要干什么？清洗异己？整顿吏治？还是与前线战事相关的什么秘密调动？
如果是针对内部的，为何要将几乎所有河南将领调走？如果是针对外部的，为何要限制他这个总兵的行动？陈永福那个代总兵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想到了儿子们提到的孙传庭练新军的严苛与高效，想到了那些被调往前线的将领们不安的来信，想到了孙传庭在陕西的刮骨疗毒的手段……
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的轮廓逐渐浮现，或许，孙传庭不仅要对外用兵，更要借此机会，对内进行一次彻底的……梳理？而那些被调往前线的旧部，恐怕不只是去打仗那么简单。
“也罢，”许定国心中暗叹一声，“既然他不愿让我参与，那我便不参与，乐得清闲，也乐得……干净。”
他打定主意，这八日就真如孙传庭所愿，深居简出，约束部下，绝不掺和，他要看看，这场由孙传庭主导的风暴，最终会把河南卷成什么模样。
至于他自己的前程和许家的未来，只能等风暴过后，再行谋划了。
他并不知道，孙传庭给陈永福的行动准备时间也是十日，如今已过去两日，距离动手还有八日，各地驻军换防、以操演为名集结的密令尚未全部下达，因此，许定国虽然猜到有变动，却无法精确判断这变动将以何种形式、在何种规模上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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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的风云正在暗中积聚，而数千里外的漠南草原，另一场关于攻守的博弈与困惑，也在持续。
尽管此前睿亲王多尔衮严令满蒙斥候尽量避免与活动频繁的大夏游骑发生正面冲突，以保存实力、隐蔽侦查意图为主，但战场主动权并非单方面能完全掌控。
大夏的边防骑兵部队显然不会坐视满蒙斥候大摇大摆地深入边境、窥探虚实，因此，自双方侦骑接触以来，沿着甘肃、宁夏漫长的北部防线上，小规模的遭遇战、伏击战、追逐战几乎每日都在发生。
弓弦惊响，刀光闪烁，人命如同草芥般在荒原与丘陵间不断凋零。
然而，正是这些频繁却分散的交锋，让坐镇的多尔衮感到了深深的困惑与棘手，来自前线的战报雪片般飞来，东起河套西北的狼山、乌拉山沿线，西至甘肃镇番以北的沙漠边缘，几乎整条漫长的接触线上，都有爆发冲突的报告。
大夏的边防骑兵似乎无处不在，反应迅速，战斗力坚韧，而且兵力分布……显得异常均匀。
“睿亲王，”刚从宁夏北边回来的鄂木布脸上还带着风霜与疲惫，“我的麾下带人试着往贺兰山以北探了五十里，遇到了多股夏军游骑，人数不多，但很难缠，他们装备也好，火铳犀利，双方纠缠下，我麾下的勇士也没得到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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