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猎手号”的私人礼拜堂是所有审判庭舰船的标准配置:三米长、两米宽的空间,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尽头墙壁上挂着一幅最朴素的帝皇圣像。没有黄金边框,没有珠宝镶嵌,就是一块粗糙的金属板上,用激光蚀刻出那张枯槁而威严的面容。圣像前摆着一个简单的跪垫,垫子表面的织物已经被无数次的跪拜磨得发亮。
卡利斯塔斯跪在垫子上,已经跪了十七分钟。
他的姿势标准得像是从教科书里走出来的:脊椎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头微微低垂,眼睛凝视着圣像底座的位置——不直视帝皇的面容,那是一种僭越。
但他没有祈祷。
至少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不是念诵《圣言录》里的任何一段经文,而是在重复一句话,一句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话:
“我未曾背弃您。”
静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单调的嘶嘶声,像是叹息。
然后,审判官抬起了头。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落在帝皇的脸上。那张脸他看过成千上万次,但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神只的威严,而是一种……疲惫。一种承受了万年重负的、非人的疲惫。
“我错了。”卡利斯塔斯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耳语,“我越界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审判官黑袍的边缘。
“诺斯特拉莫斯-7的质询,他质疑我的方法,质疑我的支出,质疑我的……动机。我给出了完美的解释。逻辑的、合理的、符合条例的解释。斯特拉格斯会为我作证,数据会为我作证。”
他停顿,深吸一口气。
“但您知道真相。我也知道。”
礼拜堂的空气似乎更冷了。
“那些打赏……一开始确实是测试。”卡利斯塔斯继续,像是在对圣像坦白,又像是在对自己坦白,“‘迷茫的帝皇之剑’这个账号,创建的目的很明确:潜入、观察、收集情报。第一笔打赏——那批精工爆弹枪,是为了追踪武器流向。第二笔——圣水手雷,是为了测试神圣物品在异端环境的腐蚀速率。第三笔——《帝国步兵操典》,是为了评估文化产品的渗透潜力。”
他的声音开始出现细微的颤抖。
“但第七笔呢?第十三笔呢?第三十二笔呢?”
卡利斯塔斯闭上眼睛。那些记录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标准日 378.15:打赏“战术热熔炸弹 x2”,备注:“测试重型武器兑换流程”。】
【标准日 378.49:打赏“屁精主题印花t恤 x50”,备注:“测试周边商品流通模式”。】
【标准日 378.92:打赏“主播同款荧光绿染发剂 x3”,备注:“测试……”
测试什么?
他当时写的是:“测试个人护理类产品的受众接受度。”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理由苍白得可笑。
“我骗了自己。”审判官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恶,“我告诉自己,每一笔支出都是为了任务。但有些时候……有些时候我只是想看。”
看什么?
看吱嘎收到礼物时那个夸张的、毫无保留的惊喜表情。看弹幕里刷过的“榜二大哥牛逼!”。看整个直播间因为一笔大额打赏而短暂沸腾的气氛。
他甚至记得有一次,他打赏了一套“豪华音响系统”——声称是为了测试“技术类礼物的安装调试流程”。但真实的原因是:前一天的直播里,吱嘎抱怨音响效果不好,影响了他的“直播体验”。
为什么要在乎一个绿皮的直播体验?
“我沉迷了。”卡利斯塔斯说出这个词时,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不是对异端的教义,不是对混沌的低语,是对……那种氛围。那种纯粹的、愚蠢的、毫无意义的快乐。”
他睁开眼睛,盯着圣像。
“您教导我们,快乐是危险的。它让人放松警惕,让人忘记苦难,让人在享乐中远离对您的虔诚。而我……我不仅旁观了那种快乐,我甚至资助了它。我用审判庭的经费,给一个异端主播的打赏榜添砖加瓦。”
他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几乎要掐出血。
“还有那些互动。”他继续说,声音更低,“‘大佬又打赏了!’‘测试需要。’‘装什么装,我看你就是爱看!’”
最后那条挑衅,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叫“主播今天拉了吗”的用户,在公共频道里直接@他,嘲笑他的伪装。
而他的反应是——动用了VIp特权,禁言对方24小时。
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不是审判官应有的冷静,而是一种……愤怒。一种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我动用了特权。”卡利斯塔斯对圣像说,仿佛在供认一桩重罪,“不是为了维护任务,不是为了保护伪装,只是因为……他让我不舒服。因为他太接近真相了。”
礼拜堂外传来脚步声。是斯特拉格斯,神甫的金属靴子踩在甲板上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远去。神甫知道他在忏悔,没有打扰。
卡利斯塔斯重新低下头。
“诺斯特拉莫斯-7问我,那种互动是否超出了必要范围。我说这是为了维持账户可信度。我又说谎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膝盖开始刺痛,久到空气循环系统的嘶嘶声仿佛变成了某种谴责的低语。
然后,他慢慢抬起头。
“但是……”
这个“但是”说得很轻,带着犹豫,带着挣扎。
“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呢?”卡利斯塔斯的声音里突然注入了一种奇怪的坚定,“如果我只是远远地监控,记录能量读数,分析数据波形,然后提交一份又一份冰冷的报告?我能理解这个威胁吗?我能真正地……净化它吗?”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您教导我们,要理解黑暗,才能净化黑暗。那么,这种新型的黑暗——以娱乐为糖衣,以快乐为毒药的黑暗——如果我不尝一口,我怎么知道它有多甜?如果我不沉浸其中,我怎么找到它的破绽?”
他开始为自己辩护,语速越来越快:
“那些打赏,让我解锁了后台数据视图,让我发现了地下的奸奇仪式阵列。那些互动,让我了解了这个‘社区’的运作规则,让我预见到了颁奖礼当天可能出现的群体情绪波动。甚至那个被我禁言的用户——他的挑衅让我意识到,我的伪装可能存在漏洞,我需要更小心。”
他站起身,不是因为忏悔结束,而是因为激动。
“我没有沉迷,我在深入敌后。”卡利斯塔斯对着圣像说,仿佛在争取某种认可,“我在用异端的方式,理解异端的思维。我在用他们的规则,寻找他们的弱点。这很危险,我知道。这可能在过程中玷污我的灵魂,我也知道。但是——”
他停顿,声音突然变得嘶哑。
“——总得有人去做。”
审判官重新跪下,这一次的姿势更加卑微,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
“如果您要惩罚我,我接受。如果我的灵魂已经沾染了污秽,我请求净化之火。但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完成这个任务。”
他闭上眼睛,开始真正地祈祷。不是忏悔,而是祈求。
“给我力量,让我在深渊中行走而不坠落。给我智慧,让我分辨必要的伪装与真实的堕落。给我决心,让我在关键时刻,能毫不犹豫地净化一切——包括我自己,如果必要的话。”
祈祷持续了十分钟。
当卡利斯塔斯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犹豫,没有不安。只有审判官应有的、冰冷的决心。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黑袍。膝盖的刺痛提醒着他刚才的长时间跪拜,但他无视了。
走到礼拜堂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帝皇圣像。
“我会净化这一切。”他低声承诺,“用我自己的方式。”
然后他推开门,走进舰船的走廊。
斯特拉格斯正在外面等候,红袍的身影在走廊的冷光下一动不动。
“忏悔结束了?”神甫问。
“结束了。”卡利斯塔斯说,“刺杀小队准备得怎么样?”
“最后一遍装备检查已经完成。他们要求你进行出发前的最终训话。”
“带我去。”
两人走向升降梯。途中,斯特拉格斯突然开口:“你刚才在里面,提到了‘深入敌后’。”
卡利斯塔斯没有转头:“你监听了?”
“礼拜堂的监控系统会自动记录声波振动,以评估审判官的精神状态。这是我的职责。”
“那么你也听到了我的结论。”
“我听到了。”斯特拉格斯停顿了一下,“但我需要确认:你刚才的论述,是真正的信念,还是……自我说服的说辞?”
升降梯门打开。卡利斯塔斯走进去,在门关闭前,他看着神甫,给出了回答:
“有什么区别吗?信念和说辞,最终都要通过行动来验证。”
门关上。
升降梯下降,前往下层机库。
在封闭的空间里,卡利斯塔斯独自一人。他看着金属墙壁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苍白、疲惫、但眼神坚定。
他想起刚才在忏悔中,自己没有说出口的另一句话。
那句话是:
“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是无辜的。”
希望那个绿皮主播,真的只是一个想要被看见的、愚蠢的、快乐的绿皮。
希望这场颁奖礼,真的只是一场荒诞的娱乐。
希望混沌的阴影,真的只是他过度警惕的想象。
那样的话,他就不需要在明天,亲手摧毁这一切。
升降梯抵达,门打开。
机库的灯光涌进来,刺眼如审判之火。
卡利斯塔斯走了出去,黑袍在气流中翻飞。
他走向那十二个等待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因为从现在开始,他不能再是卡利斯塔斯,那个会困惑、会忏悔、会自我怀疑的审判官。
他必须是一把武器。
一把即将刺向黑暗的、纯粹的武器。
无论那黑暗,是否真的存在。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俺在战锤40K搞直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