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线告急,防线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随时可能彻底崩断。绝望的气息开始在联盟将士之间弥漫,伤亡数字的每一个跳动,都像是敲响的丧钟。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绝境之中,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不屈与守护意志,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开始迸发出决绝的光芒。
东线,火灵脉山谷。
苏晚晴支援压力最大的东线,此刻她已是强弩之末。生命灵力场域在“裂地魔鼋”的持续轰击和魔潮的冲击下,范围被压缩到仅能覆盖核心工坊区。木桑医师重伤昏迷,弟子死伤过半,外围阵地尽失,残存的守卫者被逼退至最后的熔炉高台和药库之前。
“裂地魔鼋”再次人立而起,覆盖着金属光泽骨板的巨爪带着撕裂大地的威势,狠狠拍向那摇摇欲坠的、保护着核心地火灵脉节点的最后一道复合阵法。阵法光芒明灭,主持阵法的几位炼器师口喷鲜血,眼看就要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晚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不再试图维持广域的治疗场,而是将全部残存的生命灵力,连同灵族血脉深处被生死危机所激发的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力量,尽数汇聚于双手!
她双手虚按大地,口中发出一声清越而悠长的吟唱,那是不属于现今任何语言的古老音节,仿佛来自灵界先祖的呼唤!
“以灵为引,万物生发——起!”
刹那间,山谷中所有残存的、甚至已经濒死的植物,无论是战斗灵植还是普通草木,根须都在瞬间疯狂生长、蔓延、相互连接!以苏晚晴为中心,一片翠绿的光晕猛地扩散开来,并非简单的治疗,而是一种强行的“生命共鸣”与“生机汲取”!
无数草木的根须破土而出,如同活过来的绿色巨蟒,死死缠住了“裂地魔鼋”拍下的巨爪、它钻地的尖角,甚至它身下的地面!这些根须坚韧得超乎想象,并且疯狂地汲取着魔鼋体表魔气和大地中的能量,转化为束缚它的力量!同时,山谷内所有守卫者都感到一股精纯的生命暖流涌入体内,伤势得到暂时压制,消耗的灵力也恢复了一丝。
“裂地魔鼋”发出愤怒的咆哮,挣扎着,扯断无数根须,但更多的根须缠绕上来,将它暂时困在了原地!这为残存的守卫者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和重组防线的时间!
然而,施展此术后,苏晚晴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软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显然付出了极大代价。
北线,商道枢纽。
萧冰儿防守北线,她的情况同样危急。“幽影骨鹫”的精神尖啸越发狂暴,望楼之下,越来越多的守卫者抱头翻滚,防线濒临崩溃。她自己的玄冰领域在骨鹫的阴影攻击和自身力量冲突的双重压力下,范围已不足十丈。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来自天道的“枷锁”在生死压力和自身全力对抗下,正在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但崩碎的瞬间,也可能让她遭受难以想象的反噬,甚至陨落。
“不能再等了……”萧冰儿冰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她不再试图压制那冲突,反而主动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引动玄冰本源之力,狠狠地撞向那无形的天道枷锁!
“给我——碎!”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她的灵魂和肉身,仿佛有无数冰锥从内而外将她刺穿!她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渗出血丝,周身气息骤降,冰晶长剑上的光芒都黯淡下去。
高空中的“幽影骨鹫”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虚弱,发出一声得意的尖啸,俯冲而下,阴影巨爪直抓她的天灵盖!
然而,就在巨爪临体的刹那,萧冰儿猛地抬头!她眼中的冰蓝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绝对幽寒!她体内,那破碎的枷锁处,并非虚无,反而涌出一股更加纯粹、更加自由、也更加强大的玄冰之力!
这力量不再受任何规则加持,只属于她自己!
“玄冰——寂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介于虚实之间的幽蓝光线,从她指尖射出,迎向那阴影巨爪。
光线与巨爪接触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下一刻,那威势滔天的阴影巨爪,连同其后方的“幽影骨鹫”大半个身躯,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细微的冰晶粉末,随风飘散!剩下的残躯发出凄厉的哀鸣,仓皇逃向高空,不敢再靠近。
萧冰儿则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从望楼之巅坠落,被眼疾手快的护卫接住,已然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但她那决绝一击,彻底吓退了北线最致命的威胁,稳定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绿洲,核心战场。
林玄坐镇绿洲,承受着最大的压力。两头战争巨兽的攻击越来越狂暴,“万象生机大阵”的光罩已经薄如蝉翼,多处出现裂痕,全靠林玄以世界树本源灵力强行缝合维持,但他自己也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腐脓巨像”喷吐的脓液几乎将一大片光罩腐蚀透,低阶魔物从缺口蜂拥而入,与内部守军展开血腥厮杀。“撼山魔猿”则猛攻阵眼方向,每一次重击都让林玄神魂剧震,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
“难道……真的要守不住了吗?”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涌上林玄心头。
就在此时,一直如同隐形人般待在角落、仿佛对一切漠不关心的黄伯,忽然叹了口气,一步踏出,来到了林玄身边。他没有出手攻击,只是看着那两头肆虐的巨兽,尤其是那不断喷吐脓液的“腐脓巨像”,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对着林玄传音道:
“小子,看见那大块头喷出来的脏东西了吗?那玩意看着恶心,却是它吞噬转化了无数生灵血肉和怨念的精华,也是它力量的核心循环之一。你的世界树,能净化魔气,能催发生机,可能……也能‘消化’这种东西?别忘了,最肥沃的田地,往往是用最污秽的东西沤出来的。堵不如疏,或许……可以试试‘引导’和‘转化’?”
黄伯的话如同惊雷,在林玄几乎被压力填满的脑海中炸开一道缝隙!
“消化?引导?转化?”林玄猛地看向那不断腐蚀光罩的脓液,又内视自己体内那株与世界树紧密相连、对任何“养分”都带着一丝渴望的幼苗。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涌现出来。
他不再仅仅是用世界树灵力去硬抗、去修复被腐蚀的光罩,而是分出一部分心神和灵力,尝试着去接触、去解析那些泼洒在光罩上的脓液!
恶心、污秽、充满了死亡与怨念的剧毒能量……但在世界树那包容万象又蕴含极致生机的感知下,林玄隐约“看到”了其中蕴含的、被扭曲到极致的庞大生命能量(来自被吞噬的生灵)和混乱的规则碎片。
“赌了!”
林玄一咬牙,做出了决定。他不再单纯防御,反而主动在光罩被腐蚀最严重、脓液积聚最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受他控制的“缺口”!
同时,他将世界树的根须虚影(灵力模拟)通过这个缺口延伸出去,不是攻击,而是如同植物的根系探入土壤,尝试去“吸收”那些脓液!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脓液中恐怖的腐蚀性和怨念瞬间沿着根须虚影反噬而来,林玄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无尽的痛苦和负面情绪淹没,世界树幼苗也剧烈震颤,叶片都出现了焦黑的痕迹。
但与此同时,世界树那源自混沌、蕴含造化的本源特性,也开始发挥作用。它以一种林玄都难以理解的方式,强行分解、剥离脓液中的剧毒、怨念和混乱规则,将其转化为一种极其狂暴但纯粹的“生命源力”和混乱的“规则信息流”!
这转化的“源力”和“信息流”粗暴地冲刷着林玄的身体和世界树,带来更大的痛苦和负担,但也带来了一线……突破的契机?尤其是那混乱的“规则信息流”,虽然残缺扭曲,却仿佛补全了世界树对某些阴暗、死亡侧规则的认知空白!
林玄狂吼一声,借着这股狂暴涌入的力量和剧痛带来的刺激,将世界树的净化与转化之力催发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那被“吸收”了脓液的区域,光罩非但没有继续破损,反而泛起一层奇异的、灰蒙蒙中透着生机的光泽,变得更加坚韧!而“腐脓巨像”似乎感觉到了自身力量核心的异常流逝,发出了困惑而愤怒的咆哮,喷吐的脓液都减少了一些。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另一头“撼山魔猿”的攻击也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就是现在!
“所有人!集中所有剩余力量!攻击那头猿猴的眼睛和关节!”林玄嘶声下令,同时将自己刚刚转化来的、那股狂暴的“生命源力”混杂着世界树本源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大阵,发起了蓄谋已久的、也是最后的一波反扑!
大阵的光芒猛地一亮,无数由灵植网络凝聚的藤蔓、地刺、火焰、冰霜,以及所有守军残余的法术、箭矢、符箓,如同暴风骤雨般,全部倾泻向因为同伴异常而微微分神的“撼山魔猿”!
凭借顽强的意志、灵植阵法的辅助和世界树的支撑,联盟艰难守住了主要基地,击退了魔族进攻,
西北矿洞,青璇和铁柱在收到其他战线危机的消息后,反而激发了背水一战的凶性。青璇利用矿洞深处一条废弃的、极其危险的伴生毒气矿脉,设计诱敌深入,与铁柱配合,以惨重代价引爆了毒气,暂时阻滞了魔潮。虽然未能击退敌人,但也勉强守住了最后的核心矿洞。
在绿洲,被集火的“撼山魔猿”猝不及防,一只眼睛被蕴含净化之力的灵植尖刺刺瞎,关节处也遭到重创,动作变得踉跄。而“腐脓巨像”因为力量被林玄诡异“吸收”干扰,也变得有些萎靡。
魔族此次大举进攻,本就是为了一举成功,眼见四路攻势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和意外变故,尤其是绿洲主战场形势逆转,幽影骨鹫重创逃遁的消息也隐隐传来,魔族统帅似乎意识到了事不可为,继续强攻只会损失更惨重。
终于,在一阵低沉而充满不甘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号角声中,四路魔军如同退潮般,开始有序后撤。它们带走了大部分尸体和重伤员,留下了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并斩杀一头战争巨兽。
而那头被重创了眼睛和关节的“撼山魔猿”,在撤退过程中,因为行动不便,落在了最后。被杀红了眼的联盟守军,尤其是那些失去了战友、亲人的修士们,不顾一切地冲出残破的防线,发起了自杀式的追击。最终,在付出了十余名金丹修士和上百名筑基修士生命的代价后,这头恐怖的战争巨兽,被硬生生地磨死在了距离绿洲光罩不到五里的地方!其山峦般的尸体倒下时,引起了地震般的轰鸣。
但自身也损失惨重,多位金丹修士陨落,绿洲外围防御工事几乎全毁。
胜利了。
但没有任何欢呼。
当魔气缓缓退去,天空重新露出被硝烟和血光染红的残阳时,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一片真正的人间地狱。
绿洲外围,精心构筑的灵植防御工事几乎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焦黑的坑洞、断裂的藤蔓和燃烧的残骸。“万象生机大阵”的光罩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痕,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海量资源才能修复。
东线山谷,炼器工坊和药库损毁过半,珍贵的药田化为焦土,地火灵脉波动不稳。
北线枢纽,围墙坍塌了三分之二,街道上堆满了双方战死者的尸体。
西北矿洞,入口几乎被落石和魔物尸体堵死,毒气泄漏,环境恶劣。
而最令人心碎的,是伤亡数字。张松年长老在守护阵基时力竭而亡;火融大师为修复关键阵点,耗尽心力,修为跌落,昏迷不醒;多位在联盟中声名显赫、或在各自势力中举足轻重的金丹修士,战死沙场;筑基及以下修士的伤亡,更是难以计数。
林玄站在残破的高台上,望着下方如同被血洗过的谷地,看着人们默默收敛同伴残缺不全的遗体,听着那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他感觉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与疲惫。
这是一场惨烈到极致的胜利。他们守住了家园,击退了强敌,甚至斩杀了一头战争巨兽,证明了联盟有在魔族主力猛攻下存续的能力。
但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到几乎无法承受。
残阳如血,映照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也映照着幸存者们眼中那混杂着悲痛、茫然,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的光芒。前路,依旧黑暗而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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