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弹幕，在格桑阿妈双手合十、老泪纵横地说出“突及其”的那一刻，陷入了短暂的凝滞。仿佛所有的语言在这份最质朴、最沉重的情感面前都失去了力量。
随即，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的弹幕伴随着无数的礼物特效瞬间淹没了屏幕：
【“我哭了，哭得停不下来……”】
【“毛主席派来的……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
【“破大防了！周医生是天使吧！”】
【“致敬所有基层医疗工作者！”】
【“收到【震撼】值+999！”】
【“收到【感动】值+888！”】
【“收到【敬意】值+1000！”】
林墨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包在来时路上买的、包装精致的软糯糕点，弯腰轻轻放在格桑阿妈的手里，用刚学的蹩脚藏语夹杂着手势说：“阿妈啦，这个，好吃的，吃。好好吃饭，身体好。”
周雯也温柔地帮阿妈整理好衣襟，叮嘱她要按时贴药，注意保暖。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格桑阿妈，回卫生所的路上，气氛变得有些沉默，却又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山风呼啸，吹动着两人的衣角。
“周医生，你们在这里平时物资补给困难吗？”林墨打破了沉默，问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周雯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最大的困难还是医疗设备和药品。虽然上面有配给，但云措村和周边散居的牧民人口基数比想象中大，很多常见病、慢性病需要的药量很大，加上运输不便，经常会出现短缺。一些稍微复杂点的检查更是没法做，只能建议他们去很远的县医院，但很多人因为路远和费用，就耽搁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就像格桑阿妈的关节炎，如果有更好的理疗设备或者更有效的药物，她的痛苦能减轻很多。”
林墨默默记在心里，又问：“那……你们自己呢？你们医生在这里，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
周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墨会问这个。
她沉默了几秒，才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远方起伏的山峦：“我们……我们没什么。能吃饱穿暖，有个地方睡觉，就很好了。国家还在发展阶段，用钱的地方多，我们不能给国家添麻烦。重要的是把有限的资源，用在村里的老人和孩子身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泪目了……他们只想着别人！”】
【“自己吃苦，却把最好的留给村民……”】
【“这是什么崇高的精神境界！”】
【“心疼周医生和所有队员！”】
直播间的观众再次被这种无私的奉献精神深深打动。
回到卫生所，天色已近黄昏。
林墨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自己带来的那个大号保温箱前打开。
里面塞满了冰袋，冰袋中间，是好几大包冻得硬邦邦、但形状饱满的饺子。
“陈医生，周医生，各位！”林墨笑着招呼大家，“晚上别做饭了，我带了饺子，请大家吃饺子！”
“饺子？”众人都围了过来，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在这偏远的高原，能吃上一顿手工饺子简直是奢侈的享受。
陈建军更是高兴地说：“哎呀！太好了！咱们这儿，除非过年，难得吃上一回饺子！我这就去搬高压锅，这海拔普通锅可煮不熟！”
卫生所里顿时热闹起来。
烧水的，洗锅的，摆碗筷的，充满了欢声笑语。
陈建军还兴致勃勃地拿出自己用当地香料和辣子调制的独家蘸料，神秘地说保准让大家吃了忘不了。
高压锅喷着白色的蒸汽，饺子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驱散了高原的寒意。
当一大盆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饺子端上桌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蘸着陈医生的秘制酱料，吃得格外香甜，气氛其乐融融。林墨悄悄将镜头对准了周雯。
只见周雯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小心地咬了一口。她咀嚼了几下，动作忽然慢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她又夹起一个，仔细地看了看馅料，然后吃了一大口。
她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眉头微蹙，仿佛在确认什么。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林墨带着温和笑意的目光。
一瞬间，周雯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碗里。
“这饺子……这饺子是我妈做的，对不对？”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几乎泣不成声，“只有她拌的馅是这个味道，她会把白菜挤得特别干，还会放一点点她自己磨的胡椒粉，我吃了二十多年，我不会认错的……”
林墨坐到她身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温柔：“我来之前，去见了阿姨。她非常想你，担心你在这里吃不好穿不暖，委托我一定要来看看你，替她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周雯再也控制不住，放下碗筷，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积累了两年的思念、艰辛、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林墨没有过多安慰，只是静静地陪着她，递上纸巾。
过了一会儿，等她情绪稍微平复，才轻声说：“不过现在，我可以放心地告诉阿姨，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因为我看到你给格桑阿妈看病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有光。那是做着自己认为最有价值的事情时，才会有的光芒。”
周雯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林墨，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林墨从背包里拿出了那部卫星通讯电话，递到周雯面前：“用这个吧，信号很稳定。跟阿姨视频一下，她一定等了很久了。”
周雯看着电话，手有些发抖。
陈建军见状，立刻给其他队员使了个眼色，大家默契地、安静地端起自己的碗，笑着示意了一下，纷纷起身离开了房间，将这片小小的空间留给了周雯。
房间里只剩下周雯和林墨。
周雯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拨通了那个刻在心底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屏幕那边，立刻出现了“格桑花开”阿姨焦急又期待的面容……
林墨也悄悄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陈医生和队员们站在院子里，听着屋里隐约传来的、压抑又激动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都露出了欣慰又感慨的笑容。
夜空下，卫星信号穿越千山万水，连接起了母女之间相隔两年的思念。而直播间的屏幕上，只剩下满屏的【泪目】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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