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萍蹲下身,把安儿和宁儿一起搂进怀里,在他们的小脸上各亲了又亲,鼻尖是孩子们身上奶香的温暖味道。
“安儿,你是哥哥,要听爸爸和爷爷奶奶的话,照顾好妹妹。”
“宁儿,在家乖,等妈妈回来,给你带大海边的漂亮贝壳。”
两个孩子用力点头,安儿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但他马上用手背擦掉,挺起小胸脯,
“妈妈,我听话!我会给格桑花浇水!”
林心萍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她看了一眼在晨光中熟悉的小院,然后站起身,看向戚何。
戚何上前一步,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手臂,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宽阔坚实,带着军装布料微凉的触感和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林心萍把脸埋在他胸前,汲取这让人眷恋的温暖和力量。
时间仿佛静止了,又仿佛流逝得飞快。
远处传来吉普车的喇叭声。
戚何松开了手,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血里。
然后,他抬手,替她正了正并没有歪的衣领,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去吧。”
他说,声音低沉而平静,
“家里有我。”
林心萍重重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背起那个沉重的,装着远方和未知的行囊,又从戚何手中接过同样不轻的旅行袋。
指尖相触的瞬间,她能感觉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潮湿。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不敢再看孩子们强忍泪水的脸,也不敢再看公婆通红的眼眶。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这世上她最深的牵绊,一步一步,朝着巷口那辆等候的吉普车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拖着千斤重镣。
她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回头,看到晨光中那四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看到戚何依旧挺拔如松却透着一丝孤寂的站姿,她所有的勇气都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车门打开,又关上。
引擎启动,车子缓缓驶离。
就在车子即将拐出巷口的那一刻,林心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她猛地扑到车窗边,用力摇下车窗,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朝着家的方向,拼命地挥手。
晨风瞬间灌了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她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
视线早已模糊不清,但她还是能看到,巷子尽头,小院门口,公婆相互搀扶着,何樱一只手抱着宁儿,另一只手在不停地抹着眼睛。
安儿被戚东平牵着,小小的身影也在用力地挥手,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喊着“妈妈”。
而戚何,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挥手,只是静静地、久久地凝视着车子离去的方向,身姿挺拔如青松。
……
车子加速,拐弯,彻底驶出了家属院的范围。
汇入了清晨逐渐繁忙起来的街道。
林心萍瘫坐回座椅,浑身脱力。
她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渗出。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窗外街道的嘈杂。
方主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过来一叠干净的手帕纸。
不知道哭了多久,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擦干眼泪,深吸了几口气,望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象。
街道、行人、自行车流……
熟悉的城市正在远去。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将真正踏上一条漫长而孤独的旅程。
她要走向大海,走向荒漠,走向雪山,走向那些地图上遥远的点,和点上那些陌生而亲爱的守护者。
她的背包就在脚边,里面装着戚何准备的生存手册,装着文鑫的平安扣,装着母亲的布鞋,装着孩子们的期盼,也装着她那支注定要蘸满风霜雨雪的笔。
万里边关,始于这一步决绝的离别。
而家的温暖,将化为她胸中不灭的灯火,照亮前方一切未知的坎坷与荒凉!
……
火车“哐当哐当”地向南行驶。
窗外,熟悉的北方平原渐渐被起伏的丘陵、纵横的水田取代。
车厢里,方主任和几位同行者低声交谈着工作安排,两位摄影师在检查保养器材。
林心萍靠着车窗,手里攥着戚何给的硬皮本,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飞速后退的风景。
离别的刺痛还清晰地留在心口,但一种奇异的平静,也慢慢笼罩了她。
仿佛从做出决定,踏上列车的那一刻起,她就把一部分自己,那个属于妻子、母亲、女儿的部分,暂时寄存在了那个小院里。
现在,她需要成为的,是一个记录者,一个观察者,一个走向陌生与辽阔的旅人。
“小林,喝点水。”
方主任递过来一个水杯,里面是温热的茶水,
“刚开始会不习惯,正常的。路上咱们慢慢调整,不着急。”
“谢谢方主任。”
林心萍接过,喝了一口,温水入喉,稍微驱散了些心头的滞涩。
“咱们第一站是湛江,在那里换乘海军补给船去西沙永兴岛。”
方主任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和,
“海上航行可能需要几天,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再整理一下思路,也适应适应。咱们这次任务,不图快,不贪多,就讲究一个‘实’字,扎下去,住下来,真正和战士们交朋友,听他们说话,看他们过日子。”
“嗯,我明白。”
林心萍点头。
她翻开硬皮本,扉页上戚何的字迹映入眼帘。
“但求平安传尺素,一封家书抵万金”。
她轻轻摩挲着这行字,心里那点空茫,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填满。
她要好好看,好好记,然后把这一切,都写进信里,告诉远方等待的人。
旅途漫长。
在湛江码头,他们登上了开往西沙的补给船。
船并不大,航行在浩瀚的南海之上,如同一片叶子。
起初几天,林心萍被严重的晕船反应折磨得够呛,吐得昏天黑地,只能虚弱地躺在狭窄的舱铺上。
方主任和同行的编辑小李轮流照顾她,给她递水,讲些轻松的话。
“没事,小林,大部分人第一次上这种小船都这样,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有着多次出海经验的老摄影师老赵说,
“等到了西沙,那海水蓝得,保管你啥难受都忘了!”
林心萍苍白着脸,勉强笑了笑。
晕船的滋味确实难受,但更磨人的是对家的思念。
尤其是夜深人静,躺在随着波浪起伏晃动的床上,听着舱外海浪永不停歇的拍打声,对安儿宁儿软乎乎小脸的想念,对戚何温暖怀抱的渴望,就变得格外尖锐。
她会拿出贴身戴着的平安扣,紧紧握在手心,仿佛能从这温润的玉石上汲取一点力量。
几天后,晕船反应渐渐减轻。
林心萍能够走到甲板上去了。
第一次看到南海的景色,她确实被震撼了。
海水是那样纯净的,层次的蓝,从近处的浅绿,到远处的深蓝,像一块巨大无比的宝石。
天空高远,白云如同撕扯开的棉絮,低低地浮在海天相接处。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却吹得人神清气爽。
“看,那就是永兴岛!”
一天清晨,老赵指着远方海平线上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小绿点喊道。
随着船只靠近,岛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白色的沙滩,摇曳的椰子树,整齐的营房,还有岛上最显眼的那面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
林心萍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万里边关行的第一站,终于到了。
……
补给船靠上简易的码头,驻岛部队的陈指导员已经带着几个战士在等候了。
陈指导员皮肤黝黑,笑容爽朗,露出一口被海风和阳光衬得格外白的牙齿,帮着他们把沉重的器材和行李搬下船。
“方主任,林记者,各位同志,一路辛苦了!岛上条件有限,招待不周,多包涵!”
陈指导员热情地招呼,带着他们走向营区。
营区比想象中整洁。
平房虽然被海风侵蚀得有些斑驳,但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路边还用白色的珊瑚石镶了边。
最引人注目的是营房前那一小畦一小畦的菜地,绿油油的青菜长势喜人,在四周白沙的映衬下,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土,可是宝贝,都是从大陆一袋袋运来的。”
陈指导员见林心萍看着菜地,笑着解释,
“战士们当眼珠子似的护着。”
他们的住处安排在营区角落的一间空置宿舍,虽然简陋,但床铺整洁,窗明几净。
窗台上,几个用炮弹壳和海螺壳做成的“花盆”里,种着一种开着紫色小花的耐盐植物,还有一丛蒜苗,给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和生气。
安顿下来后,陈指导员带他们大致熟悉环境。
岛上淡水金贵。
拧开水龙头,水流细得可怜。
林心萍学着战士们的样,用最小的水流打湿毛巾,飞快地擦把脸,再把用过的水仔细存在盆里,留着冲厕所或者浇菜。
每个水龙头旁“节约用水”的红字,在这里不是标语,是刻进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图书室很小,书不多,但每一本都被翻得起了毛边。
林心萍随手拿起一本《水浒传》,书页里夹着晒干的叶子当书签。
空白处还有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批注:“李逵这脾气,跟咱班长有点像。”
“要是林冲上岛,肯定能当个好哨兵。”
她看着,忍不住笑了。
“这不算啥,”
陪她来的小战士叫吴海,才十九岁,有点腼腆,
“林记者,咱岛上还有个‘礁石图书馆’,你想看不?”
“礁石图书馆?”
林心萍好奇。
吴海带她走到营区后面一片背风的礁石滩。
只见几块巨大的珊瑚礁缝隙里,用防水的油布仔细包裹着几摞书,旁边还放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是些铅笔头和用罐头标签裁成的“借书卡”。
“这是咱们自己搞的,”
吴海眼睛发亮,
“补给船好久才来一趟,带来的新书不够分。大家就把自己看过的、觉得好的书,用油布包好,写上名字和推荐语,放在礁石缝里。谁想看,自己来拿,看完再放回去,或者在‘借书卡’上写两句感想。有时候,还能在书里发现以前看的人留下的笔记,像隔空聊天似的!”
在这天涯海角,书籍成了对抗孤寂、连接心灵的唯一桥梁。
林心萍心里被什么东西涨得满满的,她拿出硬皮本,把这个特殊的“图书馆”和那些稚嫩却滚烫的留言,认真记了下来。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台风来了。
警报拉响时,天色已如锅底。
狂风裹挟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抽打着小岛,巨浪怒吼着扑上礁盘,仿佛要吞噬一切。
营区断电,陷入一片黑暗和喧嚣。
只有雷达机房和指挥所亮着应急灯微弱的光。
林心萍和方主任他们被要求待在宿舍,紧闭门窗。
即使如此,狂风卷着雨点砸在玻璃和铁皮屋顶上的巨响,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宿舍在狂风里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连根拔起。
黑暗中,人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都变得模糊,只剩下对自然的恐惧和自身渺小的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似乎小了些,但雨更大了。
门忽然被敲响,是陈指导员,他穿着湿透的雨衣,帽檐不住地滴水,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铁皮桶和一个暖水瓶。
“吓着了吧?这鬼天气!”
他脸上还带着笑,但眼里的血丝和疲惫藏不住,
“赶紧的,炊事班在器材库用煤油炉勉强煮了点姜汤,还有中午剩的馒头,凑合垫垫肚子。这桶里是干净的雨水,省着点用。”
铁皮桶里是浑浊的雨水,需要沉淀很久才能用。
那碗辣乎乎的姜汤,和冷硬的馒头,在狂风暴雨的包围中,成了无上的美味。
陈指导员没走,就着应急灯的光,跟大家聊天。
“这算好的了,”
他说,
“前年那次特大台风,补给船一个月上不来,淡水断了,最后靠接雨水和啃压缩饼干撑过来的。台风过后,菜地全毁了,就剩几棵菜苗半死不活。战士们心疼得什么似的,轮流守着,硬是给救活了,后来还结了辣椒,可把大家高兴坏了。”
“那这次菜地……”
林心萍担心地问。
“已经用篷布和石头加固了,看运气吧。”
陈指导员叹了口气,随即又振作精神,
“咱守岛人,就得像这岛上的海马齿苋,看着不起眼,可旱不死、淹不死、咸不死,给点阳光和土渣子就能活!”
正说着,门又被推开,是浑身湿透的吴海。
他怀里紧紧抱着个用雨衣裹着的包袱,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指导员!林记者!书……礁石图书馆的书!我们几个刚才冒险去抢回来一些!”
他急切地打开包袱,里面是几十本湿漉漉的书,有些封皮已经破损,但都用雨衣护住了内页。
“王班长说,书不能泡坏了!还有好几本没来得及……”
陈指导员眼圈一下子红了,用力拍了拍吴海的肩膀,
“好小子!人没事吧?其他的别管了,人最重要!”
吴海嘿嘿笑着,露出两颗虎牙,
“没事!就是可惜了……”
他小心地把湿书一本本摊开在干燥的桌面上。
看着那些在台风中抢救回来的,承载着无数守岛人精神慰藉的书籍,林心萍喉咙发紧。
台风终于过去,碧空如洗。
林心萍走出宿舍,看到满目疮痍,
倒伏的树木,散落的瓦片,被冲刷得七零八落的菜地。但营区里,官兵们已经忙碌起来,清理废墟,整理菜地,脸上没有太多沮丧,只有劫后余生的平静和重建家园的干劲儿。
她走到礁石图书馆的位置,那里被海浪冲得一片狼藉,只剩下几块顽固的礁石。
吴海和几个战士正在石头缝里翻找,试图找到那些未被冲走的幸存者。
林心萍没有打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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