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王府客厅。
气氛不似庆功,倒更像一场无声的较量。
郭孝派来的信使并非寻常士卒,而是潜龙核心文臣之一,名唤陈远,年约三旬,相貌儒雅,眼神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显然是郭孝精心挑选的谈判代表。
此刻,陈远端坐客位,不疾不徐地品着茶,神态从容,仿佛只是来闲话家常。
主位上,董璋强作镇定,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
下首,白狐晏殊捻须不语,眯着眼打量着陈远,仿佛在掂量对手的分量。
楚怀城按剑立于董璋身后,眉头微锁,浑身紧绷,如同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
茶水换过一道,寒暄已尽。
陈远放下茶盏,拱手微笑道:“王爷,晏先生,楚将军。金城一战,西凉将士奋勇,王爷指挥若定,晏先生运筹帷幄,楚将军浴血守城,终使宇文卓铩羽而归,实乃大胜。我主李布政使与郭先生闻之,亦是欣喜,特命在下前来,一为道贺,二为……商议后续之事。”
董璋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沉稳:“陈先生客气了。金城能守,赖潜龙友军在外牵制,郭先生奇谋迭出,李布政使更是亲赴蜀地搬来救兵,解我后顾之忧。此恩,本王铭记。”
陈远点头:“王爷言重,盟友互助,理当如此。正因是盟友,有些话,在下便开门见山了。”
“如今宇文卓仓促退军,弃董琥如敝履。西凉内部一统,近在眼前。我主与郭先生愿助王爷,一臂之力,彻底解决董琥这个隐患。”
来了!
董璋心中一紧,脸上却露出感激之色。
“若能得潜龙相助,自是再好不过!不知……贵方有何条件?”董璋问出这话,手心已微微出汗。
陈远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奉上:“此乃郭先生亲笔所拟,潜龙与西凉后续合作之粗略设想,请王爷与晏先生过目。”
白狐伸手接过,展开,与凑过来的董璋一同观看。
帛书字数不多,条理清晰,但每一条,都像一把精准的尺子,丈量着西凉需要付出的代价。
第一条:潜龙将出动王坚部主力,配合西凉军,东西夹击,歼灭或迫降董琥所部两万余众,助董璋王子完成西凉内部实质统一。作为回报,西凉需公开承认并支持潜龙对河套三郡全境的主权主张,并在后续潜龙与燕王慕容垂关于河套的争端中,提供必要支持,包括但不限于军事威慑、物资通道便利等。
第二条:鉴于剑门关天险因“意外”损毁,通蜀路又未完全完工。为维持潜龙与蜀地盟友(东川王、南平王)之紧密联系,确保商路、兵路畅通,潜龙需在西凉境内,沿目前尚可通行的南路商道(途经西凉南部、连接南平王控制区及东川)沿线,获得三处关键节点的驻兵权、物资通行优先权及关税优惠。同时,潜龙希望与西凉共同出资出力,修缮并维护此条商路,使其能承担更大的通行压力。
第三条:为巩固双方盟友关系,保障共同利益,潜龙希望与西凉建立更紧密的军事协调机制。具体包括:双方定期交换边境军事情报;在面临第三方重大威胁时(如宇文卓卷土重来、燕王大举南下等),有义务进行军事磋商乃至协同行动;潜龙可派遣少量军事顾问,协助西凉训练新军,尤其是针对火器及新式战法的运用。
董璋看完,脸色微微发白,抬头看向陈远,喉咙有些发干:“陈先生,这……河套之事,我西凉自当支持。只是这驻兵权、关税优惠,还有军事协调……事关西凉主权,是否……”
陈远笑容不变:“王爷,此非强求,乃是商议。驻兵,仅为护卫商路,人数不会多,且驻地可选在双方皆认可的偏远节点。关税优惠,亦是互惠,西凉货物经潜龙境内流通,同样享受优待。至于军事协调……王爷,宇文卓虽退,其势未衰。燕王雄踞北方,虎视眈眈。西凉新定,百废待兴,正需强力外援以稳局势。潜龙愿做这个外援,且是尊重西凉自主的外援。”
白狐一直沉默地看着帛书,此时忽然轻笑一声,将帛书放在茶几上,抬眼看向陈远,目光平和却深邃。
“陈先生,郭奉孝的饭,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这一口下去,我西凉怕是未来数年,都得仔细品味其中滋味了。”
陈远面对白狐,神态更显恭敬,拱手道:“晏先生言重了。郭先生常说,晏白狐乃当世仅有的几位能与他坐而论道之人。此约看似条款,实为框架,具体细则,皆可商议。潜龙所求,无非是一个稳定、可靠、互利的西边邻居,以及一条通达蜀地的血脉通道。而西凉所得,将是内部统一、外部强援,以及未来在西北格局中的稳固地位。孰轻孰重,晏先生与王爷,自有明断。”
白狐捻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郭孝这一手,看似索取,实则拿捏得极准。
给出的,是董璋无法拒绝的“统一”诱惑和“安全保障”。
索取的,是未来战略上的主动权和经济上的渗透。
偏偏你还很难一口回绝,因为潜龙确实出了大力,而且提出的合作框架,表面上看,对西凉也并非全无好处。
“陈先生,”白狐缓缓开口,“兹事体大,非一时可决。可否容王爷与老夫,稍作商议?今日晚宴,再给先生答复,如何?”
陈远识趣地起身:“理当如此。在下先回驿馆,静候佳音。”说罢,行礼告辞。
客厅内只剩下董璋、白狐、楚怀城三人,空气再次凝滞。
董璋猛地一拳捶在茶几上,低吼道:“这……这简直是趁火打劫!驻兵权!关税控制!还要插手我军务!”
白狐叹了口气:“王爷,稍安勿躁。郭孝已算是客气了,至少是摆在明面上谈。比之宇文卓直接派兵挟持,已是天壤之别。”
楚怀城沉声道:“先生,难道我们真要答应?”
“不答应又如何?”白狐反问,“靠我们自己,能迅速拿下董琥吗?即便拿下,宇文卓若卷土重来,燕王若趁机西进,我们可能独力应对?潜龙已势成,其志在北地乃至天下。西凉偏居一隅,新定虚弱,要么依附一方,要么……被各方觊觎吞噬。”
白狐看着董璋:“王爷,此时忍一时之气,借潜龙之力站稳脚跟,整合西凉,积蓄力量。待将来羽翼丰满,今日之约,未必不能重新商议。乱世之中,生存与发展,才是首要。些许权柄让渡,换取实实在在的疆土统一和安全保障,这买卖……不亏。”
董璋胸膛起伏,最终无力地靠回椅背,脸上是无奈与认清现实的颓然:“那就……依先生之意,谈吧。尽量……多争回些好处。”
几乎在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江淮战场,又是另一番景象。
江南军旗舰楼船上,杨素长子杨文广一身银甲,英气勃勃,却眉头紧锁。
望着北岸朝廷援军与黑鹞军残部汇合后、明显加强的营垒防线,语气带着焦虑。
“荀先生,探子回报,宇文卓从金城败退,其麾下大将宇文枭带着两万多黑鹞军残部,正日夜兼程赶来江淮,不日即可抵达!届时,敌军兵力将反超我军,士气也可能回升。我们……是否要暂避锋芒,先撤回南岸?”
荀贞站在船头,江风拂动青衫,神色平静如水,闻言淡淡一笑。
“文广公子所虑甚是。宇文卓新败,正需一场胜仗挽回颜面,稳住朝野。江淮,便是他选中的目标。我们本是为牵制其兵力、扰乱其后方便宜而来,如今目的已达,且捞足了好处(控制部分江淮城镇,缴获辎重无算),难不成还真要留在这里,替潜龙和西凉跟宇文卓拼命?”
杨文广一愣:“先生的意思是……撤?”
“自然是卷铺盖走人。”
荀贞语气轻松,“江南水军已控制了江面,步军也劫掠……哦不,是‘收复’了不少江淮物资。此时不走,等宇文卓主力汇聚,硬碰硬实为不智。江南的家底,可不能白白耗在这里。”
“可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宇文卓?我们忙活一场……”杨文广有些不服。
荀贞转身,拍了拍杨文广的肩膀,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文广公子,谁说咱们白忙活了?宇文卓被郭孝和李晨吓破了胆,在金城损兵折将,如今跑到江淮来找咱们晦气,想捏软柿子挽回面子。咱们偏不给他这个机会。撤,要撤得干净利落,让他一拳打在空处。然后嘛……”
荀贞望向西北方向,那是金城,也是潜龙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然后,老夫自然要修书两封,一封给鬼谋郭奉孝,一封给白狐晏殊。问问他们,我江南替他们在东线牵制了宇文卓这么久,损耗钱粮,折损兵马,如今宇文卓恼羞成怒要拿我江南出气……这笔‘挡枪’的辛苦费,或者说‘汤药费’,他们两位大谋士,打算怎么补偿我江南?总不能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吧?”
杨文广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敬佩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先生高明!这是要向潜龙和西凉……索赔?”
“互利共赢嘛。”
荀贞捋了捋胡须,悠悠道,“天下三谋,谁也不是愿意吃亏的主。郭孝算计了宇文卓,白狐稳住了西凉,我荀文若,自然也得为江南,谋一份应得的好处。这世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算的谋士……自然也不能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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