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熹看到小姜气鼓鼓的样子，失笑地问，“各种各样的理由？”
“付科长用的什么理由，你跟我说说？”
小姜气得直跺脚，“他说老丈母娘要动手术！”
“他家老太太身体倍儿棒，双抢的时候还拿过荣誉奖的，会需要动手术？”
“鬼才信他！”
“前天我去供销社买东西，看到老太太提着一带面粉，扛着一袋大米，步履生风！”
小姜越说越生气。
“闻厂长，您听了都不生气的吗？”
闻熹笑了，“我当然生气。”
“那你还……”小姜不理解。
“但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
小姜怔住了。
闻熹嘴角的笑纹虽然还没消散，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已经渐渐冻结成冰。
“闻厂长，那晚上聚餐，您还去吗？”
小姜被闻熹吓到了，问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去。”
闻熹回答得干脆利索。
“不去怎么知道他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
夜幕降临。
兵团对面的羊肉馆里，惠鑫中层聚餐。
付兴峰袖子捋起来，脚踩着一沓啤酒，满脸通红，指挥着其他人继续倒白酒。
环视一圈，只有闻熹的杯里倒的是果汁。
付兴峰眼珠滴溜溜地转，给杯里倒上啤酒，绕过桌子走到闻熹面前。
“闻厂长，我先敬您一个！”
付兴峰说着，仰脖就把一大杯啤酒喝了下去。
周围人都跟着鼓掌喝彩。
闻熹八方不动，只看了小姜一眼。
对方意会地站起身，默默把饭桌中心清理出来。
“不着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宣布。”
闻熹嘴角含笑。
付兴峰倒酒的姿势僵住了，好半天才尴尬地收回来。
只见小姜把鼓鼓的挎包往桌上一放，拉开，露出里面几大沓钞票。
一时之间，整桌人都安静了下来。
连在一旁划拳品酒的两个科长都愣住了。
“这是……”
付兴峰当然也看清了，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上个季度的分红。”
闻熹言简意赅。
“怎么……怎么这么多？”
付兴峰差点没咬着舌头。
“大家努力工作，药品都销售出省了。”
闻熹说着，以手支颌，饶有兴致看着众人贪婪的模样。
“等新的生产线正式投入，以后的收入只多不少。”
“每个人该拿多少，工资条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吃完饭，到小姜那里分批领取，没问题吧？”
闻熹拉长声音。
“没问题，没问题！”
付兴峰第一个点头应道。
早知道厂长会把分红带出来发，他还喝什么酒啊？
直接吃完结账，白花花的钞票这会儿就到手了！
“我不喝酒，多谢付科长美意。”
闻熹说着，举起杯子，和付兴峰虚空碰了碰。
付兴峰也不恼，全桌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摞钱山上。
其他科长面面相觑，默契地调转枪头，都去灌副厂长和郑伦了。
副厂长号称千杯不倒，郑伦这个总工程师，年轻又老实，一看就好说话。
付兴峰趁乱，把位置换到了闻熹身边。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闻熹忍不住蹙眉。
付兴峰像是没看到似的，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厂长，跟您说个事儿。”
闻熹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付兴峰表演。
付兴峰轻咳一声，“有个项目，想推荐给您。”
“是个南方来的老板，姓商，做仓储物流生意的。”
“经常要出国，和外国人谈买卖，手上的生意都上百万。”
闻熹一边听，一边用余光看着这些喝高了的科长们。
他们之中，有多少是被付兴峰这一番慷慨陈词说心动的呢？
“然后吧，我也是经人介绍才认识的商老板，那个人您也见过，蔡副书记的妻弟。”
闻熹眉头一皱。
市委的蔡副书记？
他的妻弟不就是曾经的厂长人选吗？
看来很得人心啊。
付兴峰并不知道蔡副书记和闻熹之间发生过什么，还在喋喋不休。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放心，这个项目很安全，很多人都投资了。”
“投资？”
闻熹缓缓地开口了，终于说到了重点上。
“对，商老板接下来要在肃州也搞类似的仓储项目，大约需要投入一百来万。”
“他现在开放入股，一万起投，多投不限。”
“最最重要的是，利息有三成！整整三成呢！”
付兴峰竖起三根手指，在闻熹面前激动地比划着。
仿佛再怎么晃下去，那三根手指就能变成金子做的似的。
“厂长，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凑个几万块……”
付兴峰看着闻熹，眼里迸发出饿狼扑食一般的绿光。
“所以，您也投吧。”
“您是厂长，肯定有钱……”
“少说也投个五万块，到时候每年拿一万多的利息，多好的事！”
“比您的工资还高呢！”
付兴峰说着，故意环视一周，压低声音提醒，“这可是内部消息，我只跟厂里头的同事说了，还有您。”
“要是别人，我还不说呢！”
付兴峰说着，冲闻熹挤了挤眼睛，一副我是为你考虑的忠心模样。
闻熹垂下眼，眸中一片冰冷。
这种鬼话，居然会有人相信？
你们看上的是高高的利息，殊不知别人盯上的，是你的本金！
南方不好说，就肃州这个地方，地处西北。
盖一个仓库，物流成本得有多高？
但凡利润能够覆盖，惠鑫自家的药品先出去了，还用等到一个外地人来捡便宜？
……
闻熹百思不得其解。
电光火石间，付兴峰刚才说的一句话闪了过去。
“蔡副书记的妻弟推荐的……”
闻熹冷笑出声。
原来问题的症结在这儿。
有市委的领导背书，不怪付兴峰他们会相信。
闻熹偏过头，看着一脸狂热的付兴峰，问了一句。
“你们投钱的事，和家里人商量过吗？”
付兴峰怔住了，脸上闪过不自然的尴尬。
“这个……”
他挠了挠头皮，“还没有。”
“到时候分了钱，再给家里人一个惊喜。”
是吗？
闻熹不说话了。
只希望到时候不是惊吓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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