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是那种从骨髓深处、从灵魂缝隙里渗出来的、连绵不绝的钝痛,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子,在缓慢地刮擦着每一寸筋脉,每一块骨头。混沌之力接近枯竭,就像一口被抽干了最后一滴水的井,只留下干涸龟裂的井壁,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出撕扯般的痛楚。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带着细小毛刺的冰碴子,刮擦着气管,留下冰冷而刺痛的血腥味。喉咙里全是铁锈和尘土混合的咸腥,还有强行咽下的、带着脏腑碎沫的逆血残留的恶心味道。
凌云强撑着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蝉在同时嘶鸣。他咬着牙,舌尖抵着上颚,用最细微的、几乎不带动伤处的力气,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近乎粘稠的草木灵气,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腐败落叶的霉味,随着呼吸涌入,带着一股奇异的、微凉的、仿佛能渗透进灵魂的清凉感,稍稍缓解了肺部和经脉的灼痛。这不是普通的灵气,其中蕴含着磅礴到不可思议的生机,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古木年轮般沉淀了万古的岁月气息。仅仅是吸入一口,他几乎枯竭的混沌丹田,就仿佛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了一缕微不足道的甘霖,贪婪地、自动运转起混沌吞天诀的微弱本能,汲取着那一丝微薄的、精纯的木灵生机。
“木”之气息,浓郁到近乎液化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气息。与葬剑谷那无处不在的锋锐、肃杀、金铁之气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生”的意蕴,浓郁、蓬勃,却又带着原始丛林特有的、野蛮而危险的野性。
视野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墨绿色的、巨大到遮蔽了整个“天空”的叶片。叶片肥厚,脉络粗壮如虬龙,层层叠叠,几乎不透光,只在缝隙间漏下几缕稀薄的、带着奇异淡绿色的光线,将整个丛林映照得一片幽暗、朦胧,如同沉在水底的古老梦境。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淡淡的、泛着荧光的绿色孢子,像无数细小的、活着的尘埃,缓慢地升降、飘移。远处,近处,是无数需要十几人、甚至几十人才能合抱的巨木,树皮粗糙如龙鳞,呈现深褐色或近乎墨黑,上面爬满了湿滑的、颜色妖艳的苔藓和蜿蜒如蛇的粗大藤蔓。藤蔓上垂挂着一些不知名的、拳头大小的暗紫色浆果,散发着一股甜腻到发齁、又隐隐带着腥气的怪异果香。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万年的腐殖质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带着令人不安的弹性,每一次下陷,都能感觉到下面更加松软、湿冷的触感,仿佛随时会塌陷。腐烂的枝叶、菌类、以及某种小型动物骨骸混杂在一起,散发出复杂而浓烈的气味——新鲜的泥土腥、甜腻的果实发酵、草木腐烂的酸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动物尸骸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无数细小如针尖的、闪着幽绿或暗红光芒的虫子,在腐叶间忙碌穿梭,发出“沙沙”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声响。
安静,又无比嘈杂。没有风,但巨木的枝叶却在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低语,像是无数巨人在沉睡中磨牙。远处,偶尔传来一声不知名野兽拖长了的、如同老妪呜咽般的低沉嚎叫,或是一声短促尖锐、仿佛婴儿啼哭般的鸟鸣,旋即又被更加深沉、更加无处不在的、由无数虫豸、微小生物活动构成的、窸窸窣窣的、连绵不绝的背景音所吞没。这声音不像葬剑谷那种纯粹的、令人心慌的死寂,而是充满了生机,却也暗藏杀机,仿佛每一片树叶下,每一寸泥土里,都蛰伏着随时可能暴起噬人的凶物。
“咳……咳咳……”旁边传来苏小蛮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咳嗽声。凌云侧过头,看到她正蜷缩在一大片湿滑的、墨绿色苔藓上,小脸白得像纸,嘴角还挂着一缕暗红色的血丝,那是内腑被空间乱流震伤、又强行催动阵盘导致经脉受损的迹象。她正用脏兮兮的袖子用力擦着眼泪和鼻涕,肩膀一抽一抽的,但另一只手却紧紧攥着那面布满裂痕的青铜罗盘,指尖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抠着罗盘边缘一道最深的裂纹,仿佛这样能减轻些疼痛,又仿佛在确认这最后的、几乎报废的宝贝还在。她的裙摆被撕裂了好几道大口子,沾满了泥泞和某种暗绿色的、粘稠的汁液,裸露的小腿上,有几道被空间裂缝擦过的伤痕,正缓缓渗着血珠。
“他娘的……这鬼地方……树长得比我们战神谷的祭祖图腾柱还粗……”石昊粗重的喘息声从另一侧传来,像一头受伤的蛮牛在拉风箱。他背靠着一棵巨木的树根,那树根裸露在地表,扭曲盘结,如同一头蛰伏的巨蟒。他双臂软软垂在身侧,明显肿胀发紫,骨头肯定断了不止一处。他尝试着动了一下右臂,立刻疼得龇牙咧嘴,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灰尘,从古铜色的脸颊上滚落,留下一道道泥痕。但他硬是没哼出声,只是用牙齿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咬出血印子,用这种疼痛来对抗那更剧烈的骨痛。他瞪着一双铜铃大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幽暗的丛林,鼻翼翕动,像在分辨空气中的危险气味。
叶清雪盘膝坐在距离凌云不到三步远的一处相对干净、铺着厚厚一层干燥枯叶的地面上。她双眸紧闭,星辰古剑横于膝上,剑身黯淡,那几道细微的裂痕在幽绿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她清冷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上好的白瓷,但呼吸却异常平稳悠长,只是眉心微蹙,显示着神魂受损的不适。她的指尖,习惯性地、一下下地、极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冰冷的剑镡,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嗒、嗒”声,这声音奇异地与周围丛林那低沉的、仿佛有规律的背景音产生了某种对抗,帮助她凝聚涣散的心神,抵御着无处不在的、似乎能催眠心神的木灵生机与那潜藏的野性意志的侵蚀。
影七……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有凌云脚下那片比周围略深一些、带着一丝凉意的阴影,表明他还活着,还在履行着“影子”的职责。但那阴影淡薄得几乎透明,气息微弱到近乎于无,仿佛随时会像晨露一样蒸发掉。燃烧阴影本源,是真正伤及根本的搏命之举,能活着穿过不稳定的空间通道,已是奇迹。
凌云的心,沉甸甸的,像坠了一块浸透了冰水的铅。伙伴们伤势惨重,几乎个个濒临油尽灯枯。而这片看似生机勃勃的丛林,给他的感觉,比葬剑谷那明刀明枪的杀戮战场,更加……诡异,更加深不可测。那浓郁的、几乎令人溺毙的生机之下,潜藏着一种古老的、漠然的、仿佛能吞噬一切闯入者的庞大意志。就像一张温柔而危险的巨口,用甜美的蜜糖引诱猎物,然后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将其消化。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间那枚黑色的混沌戒,此刻正散发着微弱但持续的温度,不再是之前面对道院亡灵、雕像时的滚烫共鸣,而是一种温润的、如同母亲掌心般的暖意。戒面上,那原本模糊的混沌漩涡纹路,此刻似乎清晰了一丝,缓缓旋转着,与这片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木灵生机,产生着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振”?或者说,是某种“呼唤”?戒内深处,那股源自母亲的、清凉的守护意志,似乎也活跃了一丝,带着淡淡的哀伤与……眷恋?对这片丛林的眷恋?
他闭上眼,强忍着神魂的刺痛与经脉的胀痛,将一丝微弱到近乎于无的神识,沉入丹田。混沌元婴萎靡地盘坐着,七道碑影光芒黯淡,第八道“锋”字碑虚影甚至有些涣散。但就在这萎靡的元婴周围,在那近乎干涸的混沌之海中,却有一缕极其精纯的、翠绿色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气流,在缓缓盘旋、渗入。这是他在穿越空间通道、重伤濒死、下意识运转混沌吞天诀时,被动吸收的、来自这片丛林的木灵之气。这缕气息,正在极其缓慢地、却坚定地修补着他受损的经脉,滋养着他枯竭的丹田,甚至……与他丹田内那枚“乙木长生种”产生了微弱的共鸣,让那种子表面的裂纹,似乎愈合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木主生发,滋养万物……”凌云心中闪过明悟。这片“乙木长生林”,对于身怀混沌之力、尤其是拥有“乙木长生种”的他而言,或许不仅仅是一个险地,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疗伤、修炼宝地!前提是,能在这片宝地的“恶意”下,活下去。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子的话语在心头流过。危机,往往与机遇并存。葬剑谷如是,此地亦如是。
“都别动,全力调息,恢复伤势。此地木灵之气浓郁精纯,对疗伤有益,但需谨守心神,莫要被生机中的野性意志侵蚀。”凌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两块砂纸在摩擦。他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但每个字吐出,都牵扯着胸腹间火辣辣的疼痛。他率先重新闭上眼睛,全力运转混沌吞天诀。这一次,不再是下意识的被动吸收,而是有意识的、小心翼翼的引导。灰蒙蒙的、带着微弱金芒的混沌之力,如同最细小的溪流,艰难地在干涸的经脉中重新流淌,形成一个极其缓慢、却坚韧不息的循环。周围的空气中,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翠绿色木灵之气,受到牵引,开始丝丝缕缕地向他汇聚,透过皮肤,渗入经脉,被混沌之力包裹、炼化,化作最精纯的生命能量,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见效甚微,但确实在好转。那精纯的木灵生机,对于修复肉身创伤、滋润干涸的丹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混沌之力兼容并蓄的特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到凌云开始疗伤,石昊闷哼一声,也闭上眼,运转起战神谷秘传的炼体法门。他体表的暗金色战神纹路再次微弱亮起,如同干涸河床底部的裂纹,艰难地汲取着周围空气中游离的、适合体修淬炼肉身的生机血气。叶清雪指尖叩击剑镡的节奏,渐渐与她悠长的呼吸同步,星辰古剑上那几道裂痕,在精纯木灵生机的浸润下,似乎也停止了恶化,甚至有极其细微的弥合迹象。苏小蛮抽泣声渐小,也摸出几颗品相不佳的疗伤丹药服下,配合着木灵之气,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识海。影七所在的阴影,依旧沉寂,但那种濒临消散的虚弱感,似乎也减缓了一丝。
时间,在这片幽暗、死寂又充满生机的丛林边缘,缓缓流逝。只有几人微弱的呼吸声,丛林深处偶尔响起的诡异鸣叫,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沙沙的背景音。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
“嘶嘶”
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细沙摩擦绸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片区域短暂的宁静。声音来自凌云右侧后方,那一片堆积着厚厚腐叶、长满暗红色诡异蘑菇的阴影里。
凌云瞬间睁开眼,眸中混沌之色一闪而逝,虽然黯淡,却锐利如初。他没有立刻转头,神识如同最灵敏的触角,悄无声息地蔓延过去。修为未复,神识也受损严重,探查范围不足十丈,且模糊不清。但他“听”到了,也“感觉”到了。
那是一片腐叶在极其缓慢地、违背常理地隆起。不是被风吹,也不是被小虫拱动,而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滑动。带着一种湿冷的、粘腻的质感。紧接着,一股极其淡薄、却腥甜刺鼻、仿佛无数种毒花混合发酵后的奇异甜香,悄然弥散开来。香气入鼻,竟让人产生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姹紫嫣红的花海,听到了曼妙的仙乐,神魂飘飘欲仙。
幻毒!直攻神魂!
“闭气!凝神!”凌云低喝出声,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同时,他心念一动,丹田内那缕刚刚恢复少许的混沌之力分出一丝,在身周布下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屏障,将那股甜香隔绝在外。
石昊、叶清雪反应极快,立刻屏住呼吸,气血与剑意内敛,护住心神。苏小蛮慢了一拍,吸入了微不可查的一丝,顿时小脸涌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出现瞬间的迷离,但立刻被凌云那声低喝惊醒,吓得赶紧死死捂住口鼻,小脸煞白。影七所在的阴影,微微波动了一下,再无动静。
“沙沙沙……”
腐叶隆起的幅度越来越大,那“嘶嘶”声也越来越清晰。终于,一颗……不,是半颗布满诡异暗绿色环形花纹、顶端长着一颗猩红肉瘤、如同毒蛇头颅般的“东西”,缓缓从腐叶中探了出来。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孔,对着凌云的方向,微微转动。紧接着,是布满粘液、湿滑无比的、碗口粗细的墨绿色身躯,一圈圈从腐叶下“流”出,悄无声息,带着一种冰冷的、捕食者的耐心。
这怪物没有四肢,形似巨蟒,但身躯更加柔软诡异,仿佛没有骨头,移动时如同液体流淌。它通体墨绿,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那些暗绿色的环形花纹和顶端的猩红肉瘤,散发着幽幽的、不祥的光芒。它散发出的气息并不强大,大概相当于金丹后期,但那腥甜的幻毒,和这完美的伪装、诡异的移动方式,却比许多元婴期的妖兽更加危险。
“是‘鬼面藤妖’的变种?还是……此地特有的木毒妖物?”叶清雪清冷的声音在凌云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她博闻强记,但此地诡异,与典籍记载多有出入。
那藤妖似乎确认了目标,猩红肉瘤微微膨胀,一股更加浓郁的甜香喷薄而出,同时,它那柔软的身躯骤然绷直,如同一条蓄势已久的毒鞭,快如闪电,悄无声息地朝着伤势最重、气息也最弱的苏小蛮弹射而去!攻击角度刁钻狠辣,直取咽喉!它竟懂得挑软柿子捏!
“找死!”
一声低沉的、压抑着痛楚与怒火的咆哮炸响!是石昊!他虽重伤,但战神谷体修的本能和对危机的感知犹在。在那藤妖弹起的刹那,他强忍着双臂剧痛,右腿如同攻城巨槌,猛地蹬地!“咔嚓!”脚下那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坚硬如铁的腐殖层,被他硬生生踏出一个深深的凹坑!他整个人借力侧扑,不是用手,而是用自己宽阔如门板的后背,狠狠撞向那条射向苏小蛮的墨绿“毒鞭”!
“噗!”
一声闷响,如同重锤砸在浸水的皮革上。墨绿藤妖狠狠抽在石昊后心!他闷哼一声,古铜色的后背战甲瞬间碎裂,皮肤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迅速泛黑溃烂的凹痕,黑血渗出,带着刺鼻的腥臭味。藤妖顶端的猩红肉瘤更是趁机裂开一道细缝,喷出一股墨绿色的、腥臭扑鼻的毒液,溅在石昊后颈,顿时腐蚀出“滋滋”白烟!
但石昊这舍身一撞,也成功改变了藤妖的攻击轨迹,将其撞得歪向一侧。藤妖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婴儿啼哭般的嘶鸣,显然没料到这个“猎物”如此悍勇。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
一道清冷的、仿佛能切开幽暗的剑光,后发先至!叶清雪动了!她甚至没有完全站起,只是手腕一抖,膝上星辰古剑化作一道凄冷流光,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精准地斩在了藤妖身躯中段,那暗绿色环形花纹最为密集、也最为黯淡的一处!
“嗤!”
没有金铁交击声,只有利刃切过浸水湿木的轻响。墨绿色的、粘稠如浆的汁液喷溅而出,带着更加浓郁的腥甜与腐蚀性。藤妖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嘶鸣,被斩断的身躯疯狂扭动,断口处竟有肉芽蠕动,试图连接!生命力顽强得可怕!
但叶清雪的剑,岂是那么简单?剑光过处,一丝凝练到极致的星辰破灭剑意已然侵入其体内,疯狂破坏着其生机结构。藤妖扭动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慢。
与此同时,凌云也动了。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抬起右手,食指凌空,对着那挣扎的藤妖,轻轻一点。
指尖,一点微不可查的灰色漩涡一闪而逝。没有浩大声势,没有惊人威压。但那疯狂扭动、试图再生的藤妖,动作骤然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核心,它体内那磅礴的木灵生机、那诡异的幻毒本源、那顽强的生命结构,如同百川归海,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向凌云指尖那微小的灰色漩涡!
混沌吞天诀基础吞噬!对付这种修为不高、但生机诡异、毒素难缠的妖物,直接吞噬其本源,是最简单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尤其,这藤妖一身精纯的木灵生机,正是此刻凌云疗伤所需的“大补之物”!
“嘶——嗬嗬……”藤妖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漏气般的嘶鸣,墨绿色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风化,最终化作一滩灰绿色的粉末,簌簌落下,融入腐叶之中。只有那颗猩红的肉瘤,在最后化作飞灰前,似乎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随即彻底湮灭。
一股精纯的、带着浓郁生机、却混杂着一丝阴冷邪异毒素本源的暖流,顺着凌云的指尖,涌入干涸的经脉。混沌之力自动运转,迅速将其中对疗伤有益的木灵生机剥离、吸收,将那阴冷邪异的毒素与混乱意志碾碎、净化、排出体外。一缕淡淡的黑气从他指尖渗出,消散在空气中。
伤势,恢复了一丝。混沌之力,恢复了一缕。虽然微不足道,但确确实实。
“石昊!”凌云低喝,看向石昊后心那狰狞的伤口。伤口周围皮肉翻卷,漆黑溃烂,还在缓缓扩散,腥臭扑鼻。那毒液,极为歹毒。
“嘿……没事……皮外伤……”石昊咧了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嘴角一抽,额头冷汗涔涔。他试着动了动胳膊,还是钻心地疼,但比刚才那种完全使不上力的感觉好了些许,至少骨头在木灵生机和自身气血滋养下,开始了极其缓慢的愈合。他浑不在意地反手抹了一把后颈,掌心沾上黑血和腐蚀的皮肉,看得苏小蛮小脸更白,差点吐出来。
“别动!”叶清雪已飘身而至,手中多了一个白玉小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带着雪莲寒香的气味散开。她将瓶中淡青色的粉末,均匀撒在石昊后背伤口上。粉末触及溃烂血肉,发出“滋滋”轻响,冒起淡淡白烟,那扩散的黑气顿时被遏制。
“谢、谢谢叶姐姐……”石昊龇牙咧嘴地道谢,他能感觉到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剧痛稍减。叶清雪这解毒灵药,显然品阶不低。
“是‘腐心木魈’的变种,木毒混合怨念所化,毒性与幻术结合,颇为难缠。此地诡异,木灵之气中夹杂着极淡的怨煞死气,催生出的妖物也与外界不同。”叶清雪清冷的声音解释道,收起玉瓶,目光扫过地上那滩灰烬,又警惕地望向四周幽暗的丛林。刚才的动静虽然短暂,但未必不会引来其他东西。
“对、对不起……石大哥……是、是我没用……”苏小蛮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看着石昊背后恐怖的伤口,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带着哭腔道歉。她刚才确实被那幻毒影响,反应慢了一拍,若非石昊舍身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哭啥!俺皮糙肉厚,这点毒,挠痒痒似的!”石昊瓮声瓮气地打断她,努力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臂出卖了他。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向凌云,“凌老大,这鬼地方……妖物邪性得很,咱们得赶紧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疗伤,这么露天待着,太扎眼了。”
凌云点了点头,没有责怪苏小蛮。刚才那藤妖的隐匿和突袭,确实诡异,若非石昊本能反应和叶清雪精准一剑,加上自己出其不意的吞噬,还真有些麻烦。他目光扫过四周。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和战斗波动可能引来更麻烦的东西。他缓缓站起身,虽然依旧浑身剧痛,但吸收了藤妖部分生机,又调息片刻,总算恢复了些许行动力。
他再次看向指尖的混沌戒。戒指的温热感依旧,而且似乎……隐隐指向丛林深处某个方向。是母亲留下的感应?还是此地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混沌戒?他低头,又看向怀中那枚暗金令牌。令牌此刻有些温热,但不再滚烫,也不再剧烈指向,只是静静地散发着微光,仿佛进入了这片“乙木长生林”后,它的任务暂时完成,或者……在等待下一个契机。
他将令牌贴近混沌戒。两者接触的刹那,戒指的温热似乎清晰了一分,而令牌上那代表“木”的、黯淡的翠绿色光点,也微微闪烁了一下,指向了与戒指感应大致相同的,东南方向。
那里,是这片无边幽暗丛林更深处,木灵之气更加浓郁、也更加……危险的方向。巨木更加高大,藤蔓更加粗壮狰狞,空气中飘浮的荧光孢子也更多,将那片区域映照得一片迷蒙的淡绿,如同传说中的妖灵国度。隐隐约约,能看到极远处,似乎有更加巨大的、超出想象的阴影轮廓,在淡绿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支撑天地的巨柱,又像是沉睡的远古魔神。
“走,去那边。”凌云指向东南,声音低沉而坚定,“此地木灵之气虽浓,但混杂怨煞,不宜久留。深处生机更盛,或可找到相对安全之地,也或许……能找到离开的线索,或‘木’之机缘。”他没有说母亲线索的事,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对他们越安全。
石昊咬牙站起,叶清雪默默收剑,苏小蛮抹了把眼泪,赶紧爬起,紧紧跟在凌云身后,手里死死攥着那面破罗盘,仿佛它能带来安全感。影七的阴影无声无息地附着在凌云脚下,如同最忠诚的幽灵。
几人互相搀扶,朝着那片更加幽深、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的丛林深处,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去。
身后,那滩藤妖灰烬迅速被蠕动的腐殖质覆盖、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腥甜,和那无处不在的、沙沙的背景音,提醒着他们,这片名为“乙木长生林”的古老丛林,刚刚只是露出了它狰狞面目的……冰山一角。
真正的危险与机遇,或许,才刚刚开始。而母亲模糊的背影,混沌道院的废墟,蚀灵族的追杀,九界的秘密……一切都如同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们,走向那迷雾重重的丛林深处,走向那未知的、可能埋葬着真相,也可能埋葬着他们的……“建木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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